第2283章剑毒梅香(53)
第2283章剑毒梅香(53)
朱夫子长叹一声道:“那日我那小半瓶血果汁,全给凌风服下,也是见他毒势沉重,一时心慌意乱,其实这种灵药专克天下各种蛇毒,只消数滴,便已足够,我瞧那日阿兰可能是一时情急,用口去吸凌风手指上的伤口,后来自己知道中毒,但强忍着,她怕血果汁不够,如果我们发觉她中毒,分一半给她服用,也许会耽误了凌风的病势,唉!这孩子对凌风一往情深,竟舍命救他。“我现在用药将她毒势逼住,并使她昏睡,以免受各种痛苦,等明儿全身毒气都集中在一起,我再用针灸刺穴,将毒从七窍逼出,好在她中毒不太深,也许有几分希望。只是……只是一双眼睛恐怕不保了。”
大娘低声抽泣着……
十多年了,那夜朱夫子与大娘的对话,凌风还是一字未忘。长日凝思,深宵梦回,他没有一刻不在盘算着如何找寻血果使阿兰复明。
如今自己坐的这棵树不正就跟朱夫子所说血果树一样吗?
可是,那百年一结的血果呢?
他自惭自责,怒天怪神,口中喃喃咒道:“吴凌风,吴凌风,你这自私的东西,为了救自己的内伤,竟忘记了这十年来刻骨铭心的大事,你这卑鄙怕死的家伙,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他愈骂愈是伤心,不由放声痛哭,哭了一阵,悲愤之情稍减,想道:“老天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呢?我自幼父母双亡,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待我如子的大娘,可是我却累得她独生爱女双目失明,我日夜费心寻求血果,可是,却这样的被我糟蹋,难道我命运是这么不祥,凡是待我好的人都要遭到灾难吗?
“朱夫子说我父亲一生仗义疏财,行侠除奸,可是到头来,依然不免命丧荒山,尸骨无存,这难道是所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吗?
“我母亲——大娘最佩服的人,是北方最有名的才女,诗、歌、赋、棋、琴、书、画、女红、烹调,无一不精,天资敏捷,是盖世的天才,可是她,她在生下我后,便悄悄离开这个世界,难道世上愈有灵性的东西便愈不长久吗?
“朱夫子在我病好后,他就告诉我身世,从前大娘骗我说父母发愿在泰山金光寺中苦修二十年,我一直信以为真,一旦听到朱夫子说我父亲命丧歹徒之暗算,真是如雷轰顶,我渴望着再过几年,便可看见爹妈亲爱的面容,可是我的希望粉碎了,代替的是复仇的怒火,朱夫子是爹的师兄,他告知爹的仇人是谁,并尽力教我武艺,他常自叹天资太差,学艺不精,唯恐耽误我的前途,他只教我本门基本功夫,可是大娘有一天突然拿出了一本册子,交给朱夫子,他一看之下,大为惊奇,便教我照着书上所写去练,他自己在旁指点。他说那是我父亲——他们三师兄弟中武艺最高强的,一生武学的结晶,我日夜练功、读书来打发日子。
“我甚至不敢看阿兰一眼,那副失去光辉的秀目,虽然依旧是那么美丽,然而,在它后面却是永恒的黑暗,我发誓,只要阿兰能复明,我一切都可以牺牲,一切都可抛弃,甚至是我的热血,我的头颅。
“阿兰愈变愈温柔了,她不再和我斗气,只是温和地开导我、鼓励我,劝我不要将此事耿耿于怀,将来总有一天可以找到灵药,我虽知希望渺茫,可是也渐渐安心一些,用心练武。
“那天,当我告别师父及大娘母女时,阿兰的眼中充满泪水,她勉强一笑道:‘大哥,你初入江湖,一切要小心,报父仇第一,血果找不到便算了。’
“我当时凝目看她,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阿兰,我知道,你虽看不见我,可是你一定感觉得到你大哥我想把全部爱怜,从我那拙笨眼光中注给你。
“阿兰收了悲容,甜甜一笑道:‘好啦!大哥你上路吧!’
“这一笑,如百花怒放,娇媚万状,柔情款款,我当时看得痴了,久久呆立不忍离去。
“阿兰!阿兰!我发觉了生命的价值在有些时候,会比不上一个深情的微笑!
“你要我死,我难道偏会说不吗?
“师父交给我一枚玉瓶,他再三叮嘱,倘若找到血果,立刻放入玉瓶中,血果便会自动化为浆液。
“我提起了勇气,怀着希望,背负着长剑及小囊,逢山过山,逢水涉水,漂泊在名山大川及诡诈千端的江湖中,血果没寻到,父仇未报得,但幸运地结识了一位肝胆照人的兄弟——辛捷。一个天真、豪放、倔强的孩子,虽然他比自己只小了半岁,可是却孩子气得很哩!
“好不容易,在泰山大会上,看见了仇人,那名重武林的仇人,正要拼命报仇,可是,那可恨的丑八怪,那疯狂的丑八怪,不分青红皂白抱着我一起滚下悬崖。哼!这该死的东西,现在只怕已是粉身碎骨了吧!”
他思潮起伏,不知不觉,天色已是大明,火轮般的太阳已爬上了山巅,山腰四周围的浓雾慢慢被蒸散,金色刺目的阳光,穿过云雾,淡淡地洒布在凌风俊秀面孔上,只见他脸色时而凝重沉毅,时而激动痛苦,时而凄凉缠绵,时而幽然神往;最后他一跃而起,仰天一阵长啸,轻盈盈地立在树干上。
原来刚才他经过一场激烈的理智与感情的斗争,当他想到灵药已失,阿兰绝望的神情时,热血上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直想纵身向下一跳,可是当他抬头一看,云雾渐渐消溶,红日光儿万道,突然心中若有所悟,想道:“云雾虽浓,但是在太阳的光芒下总是会消散,我命途多难不也像满天乌云浓雾吗?可是我命运中的太阳是什么呢?”
“啊,是了,那是要靠我自己奋斗,我自己努力,我自己挣扎的勇气,那就是我生命中的太阳啊!
“师父常说古来成大功立大业者,往往都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我受这样一点挫折,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天资敏悟绝伦,此时一经想通,再无疑义。他性子沉毅,一经决定,就是刀山枪林在前,也不会半途而废。
他凝神盘算了一下,自忖凭自己的功力,就算上面有攀附的东西,恐怕也难以揉身而上,目前只好想法跃上,他提起一口真气,觉得运用自如,又不放心地挥动右手,发觉疼痛全消,他微微笑了笑,心中明白这必定是血果的效用。
他想:“先仔细看看下面形势再说。”于是,施展倒挂金帘,整个身子向下,一双脚却牢牢挂在树上,下面的雾气被日光蒸溶了不少,凌风一目了然,估计谷底离树根大约七八十丈,自忖:“如果能找到五六个落脚之处,就可以安全跳下。如果只有两三个可借力处,也只好冒险跃下,身体只怕会震伤哩!”
他双目来回巡视,终于发现一块突出的小石,大小只容单脚,距离立身之处只怕有十几丈,他默默祷道:“老天保佑那块石头不要是浮石才好。”
他将全身劲力运于右手,他想运用金刚指,承担一部分下坠之力,他凝神聚气,纵身一跳,疾如流星,右手五指使力,抓向崖壁,那尖逾金石的崖石,竟也被他抓出五条不浅的指痕,当他距离那块石头还有三四丈时,他在空中看准目标,双腿一缩,翻了一个筋斗,以缓下坠之势,然后轻飘飘单脚点石,待他感觉到那块石头非常牢固,才将重心下放,施展“金鸡独立”稳住身体。
凌风换了口气,再往下看,只见云雾更薄,景物清晰非常,最奇怪的是,每隔十几丈就有一块大小一般的突出小石,好像是人工造的一样,凌风暗想:“从上往下跃,每隔十多丈一块小石还可勉强以供身体借力,可是如果从下上蹿,这十多丈距离却非小可,这石块分明是人为的,天下难道有如此高手?”
他急于脱险,无暇多想,当时如法炮制,连续几跃,已到谷底。只见遍地怪石嶙峋,地形极道为崎岖,三面全是高峰,只有南面是一个缺口,他施展轻功,奔了过去,发现一条弯曲的羊肠小道,沿着小路弯弯曲曲转了几个弯,地势突然开朗,前面是一大片翠绿的竹林。
【第二十九章】东岳书生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穿过竹林,忽然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凌风凝神听去,原来是在朗诵《南华经》,语声铿锵,如金石相击,断句圆润,如珠落玉盘。凌风不由听呆了,暗忖:“此人发音虽小,却是清越已极,语音穿过风声簌簌的竹林,不但不被吹散,听起来反有如就在面前,此人必有绝顶内功。”
他好奇地闪入竹林,循音而去,转了半天,声音愈来愈远,前面歧路愈来愈多,他不禁悚然一惊,想道:“莫非是陷入了什么阵!”定下神来,仔细观望,每棵竹树似乎都是一般距离,每八枝竹占住八个方位,围成八卦形,心想:“这怕就是师父常谓的八卦阵了。此阵原为武侯所创,绝传已久,难道天下竟有人识得?”转念又想道:“这必为此间主人为防外敌所布,如果主人怨我妄入竹阵,任我困在阵中不加指点,只怕不易闯出了。”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身子一屈,一个“一鹤冲天”,拔了起来,他原想纵上二三丈,再用双手抓着竹竿,攀揉而上,哪想到一拔之下,身体猛升至五丈左右,已经接近尖梢,他心中大为惊奇,也不暇细想,右手在竹枝上一借力,身体再上升三四尺,双脚站在尖端下。
他举目一看,周围数百方丈全是高矮一样的竹子,竹林的尽头是一片翠绿的草地,草地中央,有一块如平台般的大石,那块大石通体雪白,光滑无比,上面放着一本书,一支玉箫。
凌风心想:“刚才读书的高人,离我立身之处不过二三十丈,可是我在竹林中穿来穿去,也不知跑了十几里,竟然走不出这百十根竹阵,看来这阵法非常厉害,如果我从竹尖上跃过去,只消几蹿,便可冲出。”
但是他再仔细一看,心中暗暗叫苦,原来每枝竹子与邻近竹子都相隔七八丈,凌风自信可跃四五丈,这还是他刚才上纵时,功力大增给他的信心,可是要想从软软的竹尖顶一跳七八丈,那是万万不可能。他正在沉吟设法,突然身后一个苍劲温和的声音:“傻孩子,赶快下来,随我走。”
凌风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丈外站着一个清奇老者,一身书生打扮,满副书卷气息,凌风只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心中对这老者竟是十分依恋,十分信任,也不管他有无恶意,依言跳了下来。
那老者见他从五丈竹尖落下来,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声音,不觉暗暗点了点头,满脸笑容道:“孩子,你功夫不错呀!你师父是谁?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呀?”
凌风仔细打量那老者,只见他方额挺鼻,虽然两鬓花白,可是脸上细皮嫩肉,却还显得出他年轻时的英俊不群,凌风愈看愈是敬爱,心中不想骗他,躬身答道:“弟子姓吴名凌风,是神医隐侠朱敬文徒弟。”
老者吃了一惊道:“朱敬文是你师父?这孩子一心精研医道,功夫却不高明,你刚才表演那手‘平沙落雁’,你师父身手也那么美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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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风心想:“师父年纪和他也差不多,他怎么喊师父孩子呢?”他听到老人称赞他,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答道:“弟子功夫是依着先父所遗留下的著作练成的,师父只在旁指点,弟子从未见师父施展武功。”
老人沉吟一会儿奇道:“你爹爹怎会知道本门功夫呢?啊!你姓吴,你爹可是吴诏云?”
凌风凄然点头道:“家父已逝。”
“他!他怎么会死去呢?”
“家父因名望太高,受武林一般小人忌恨,被峒崆掌门厉鹗、武当派紫阳道人、峨嵋苦庵上人、点苍高手谢长卿联手暗算,命丧荒山。”凌风悲愤道,他现在已不将昆仑卓大侠视为仇人了。
老人脸上一阵激愤道:“好,厉鹗这小子,他师父临终时还托我照顾他,哼,我三十年不出江湖,这小子竟敢杀害我师侄,这笔账倒要算清楚,哼,也顾不得他师父清虚子的交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