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债
沈确猛地僵住,毫不犹疑地掀起眼皮,聚精会神等了两秒,然而,再没有动静传来。
是出现幻觉了吗,沈确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任由心脏在胸腔里来回疯蹿后又不情不愿地回归平静。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比刚才更近了一些,带着些焦急的意味,一下下敲在他紧绷脆弱的神经上。
“沈确!!”
不是幻觉。
是真的,是盛祈霄。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沈确脑子缓慢运转着,那些原本见着盛祈霄就每时每刻都充斥在脑海中的,利用与算计的念头,此刻都被那一声呼唤压在最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荒谬的庆幸。
沈确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用尽全力,才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声响,嘶哑地回应:“……盛祈霄,我在这儿。”
喊完这几个字,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再吐不出半个音节,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混着脸上的汗,一起滑进了嘴角,又咸又涩。
黑暗里,有微弱的光亮在晃动,熟悉的脚步声中添上了几分慌乱,盛祈霄的呼喊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醒。
一直到,耳边充斥着另一个人的心跳声,沈确终于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确。”盛祈霄的声音放得极其柔和,可沈确却依稀从那温柔中听出了些别的什么,是愤怒吗,还是失而复得的惊喜或后怕。
沈确不得而知,只是将脸别过去,贴在盛祈霄胸膛,将眼泪尽数蹭去,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恐慌的颤抖,应了声,“嗯。”
“别动。”盛祈霄俯下身,有力的臂膀托着沈确后背,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动作轻柔地避着伤处将他打横抱起来。
即使这样,沈确也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没有出声,鼻尖萦绕着盛祈霄身上独有的香味,心底的不安渐渐消散。
盛祈霄将沈确稳稳搂在怀中,借着微弱光芒,远离那片充斥着血色的区域,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将他放下。
“灯……”沈确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挣扎着朝向有光的那面,长久的孤独的黑暗在他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我说,别动。”盛祈霄低头看了沈确一眼,那眼神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只知道他向来平静的语气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你伤得有点重,骨头可能断了,想一辈子站不起来吗?”
沈确不动了,洞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咫尺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对不起。”盛祈霄深呼一口气,压着情绪解释,“我只是找不到你,太着急了。”
他带来的小灯歪七倒八地躺在那一大片血迹旁,他不愿再回头去看去靠近,可是沈确想要,静默片刻后,缓缓起身,“我去拿。”
“盛祈霄。”沈确下意识抓住盛祈霄衣摆,像是在为他抽身离开的动作感到不安。
“我很快回来。”盛祈霄轻声安抚,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感觉,分不清是对沈确的心疼更多,还是对沈确下意识依赖自己的行为所延伸出的满足感更占上风。
脚步声远了又近,灯杆很快递到了沈确手中,被他死死握住。那点灯光实在有些微弱,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更远的地方,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沈确不敢去看,仿佛那片黑暗中蛰伏着什么能吞噬一切的凶兽。
沈确脑子转得越来越慢,他知道不对劲,这不是单纯失血过多引起的症状,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颗粒感,带着些未知的味道,闻得久了,头就像被钝器反复敲打着,愈加昏沉。
这山洞里也有毒雾,甚至,可能比外面更浓,可沈确即使睁着眼也渐渐看不清了。
他只是恍惚想到盛祈霄那日在餐桌上说的话,毒雾会让人产生幻觉,甚至在幻境中死亡。
那此时此刻,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
握着灯杆的手骤然收紧,沈确忍着痛,猛然抬手掐住盛祈霄脖子,说是掐其实不过是虚虚搭上点边,声音里是虚张声势的狠厉:“你到底是谁!”
盛祈霄扶着他手腕,冰凉的手掌贴上沈确手背,与他十指交缠,带着他紧握住自己脖颈,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从他手心滑过:“你说,我是谁?”
沈确思绪被他的这番举动带回到了那个混乱的夜晚,那只手像被两块烙铁夹在中间灼烧,再怎么使劲也收不回来。
“盛祈霄。”
“嗯。”盛祈霄语速很慢,“我是真的,不是幻觉。”
沈确再次被盛祈霄揽到怀中,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紧接着就是无尽的疲惫,起初还能感觉到盛祈霄在轻手轻脚地检查他的伤口,替他止血,后来,最后的那点感知力似乎也耗尽了,意识像潮水般退去,一阵阵的眩晕感渐渐袭来,连盛祈霄说话的声音都像隔上了一层透明罩子,听不真切。
盛祈霄抱着沈确的手紧了紧,下巴抵在他发顶蹭了蹭,片刻后,狠下心捏住他受伤的肩膀。
沈确闷哼一声,睁眼瞪来,漂亮的黑眸里盛满了嗔怒,眼眶比之前更红,水润润的,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别睡,会伤脑子,睡醒起来可能就变笨蛋了。”
一听要变笨,沈确顿时将眼睛瞪得更大,连睫毛都用力到颤抖,“我们还能出去吗?”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盛祈霄耐心诱哄着,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掀起衣摆遮住了一半灯光,在沈确看不到的地方,捡起地上的碎石,毫不犹豫在手腕上添了一道新伤口,鲜血顺着腕部往下淌去。
下一秒,一股温热的带着鲜活气息的液体被盛祈霄送到了沈确嘴边,沈确仰面靠在盛祈霄怀里,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下意识偏过头,“这是什么?”
盛祈霄动作停顿片刻,随即用指腹轻轻擦过沈确嘴角,带着些安抚的意味:“是血藤汁液。”盛祈霄放缓语气时便不自觉带上了些蛊惑的意味,“可以减少毒雾的伤害,你闻,是不是有点涩。”
他刻意将手腕往沈确鼻尖瞅了瞅,沈确也配合着吸了吸鼻子,可他几乎什么也没闻到,他的嗅觉早在毒气侵蚀下变得迟钝不堪。
盛祈霄肯定知道的。
沈确闭上眼,液体一早就从他唇缝漏进了嘴里,在舌尖停留了足够的时间,是温热的,腥甜的,是血液的味道。
盛祈霄在骗他。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血藤汁液,那是盛祈霄的血。
“真的吗?”沈确声音在发抖,因为他隐约感觉到,悬在自己面前的手腕也在发抖。
不疼吗?沈确想问,但没问出口。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