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越霆裴瑾
第八十八章越霆裴瑾
“喻安诺,你的眼神不太对!越霆和裴丞相有仇,对于他的幼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看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靠着要对裴家以牙还牙,想要他全家命的这种念头活下来的。他在刚看到裴瑾的时候是因为他的风姿而有一瞬间的好感,但是这种感觉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态度立刻就变了,甚至还有点加倍的反感,不仅是对裴家的,还有对自己刚才失控的。”“但你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很快就收敛住这个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和他打招呼。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又已经从军经历了不少的磨难,越霆要更会隐藏情绪,情绪更内敛了。”
“顾景铄你和他相反,裴瑾聪明敏锐但这是第一次办差,他直觉越霆的表情有点奇怪但是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很快就被他糊弄住了。”
一段大家以为只要制造氛围的初遇戏,在赵导的高要求下硬是反复磨了好几遍才过,也让顾景铄这个刚入组的新人彻底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是成名已久的老导演,而喻安诺又是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累成这样了。
好在努力到底是有收获的,经过这样严格的打磨,他们两个人对于情绪的把控,细节的表现都有了不小的提升。故事中应该陆续发生在一两年内,而现实拍摄时被集中在一周内的犒军戏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是大麻烦,两个人完全可以从表面情谊与越霆单方面隔着一层的惺惺相惜之间随时切换,上一场还是互相试探的陌生人,下一场就能当无缝衔接的当官场上的默契组合,堪称十分的精神分裂。
顾景铄的最后一场戏也是裴瑾最后一次奉旨犒军,数次往来边疆京城,进行物资调配让他和越霆接触颇多,也很是欣赏这个年轻的将军,在他心中两人已经是好友了。如今朝廷大胜,战争不日就能告一段落,对方也终于可以班师回朝接受封赏,他是由衷的为自己家国与友人高兴。
越霆却截然相反,他一日不敢忘记家族的仇恨,早就对回京之后的事情进行了布局,只等回去就一个个的清算。裴瑾和他有交情是真,可两人之间横亘的仇恨也是真,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回去,这份情谊就将不复存在。他舍得下,却又难免心中难受。如今见他全然为自己喜悦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破例同他共饮了送行的酒。
而裴瑾也从他的态度里面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两个曾在大漠纵马的好友,就这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疏远。
许是背景太过凄凉,又或者是他们两个演技投入到周围的人都有了些代入感,拍完这场戏,在场的人心里多少都有点沉闷。
心知自己和顾景铄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喻安诺出戏要快一些,等赵导那边说没问题了以后,他很快从送别的悲凉中走了出来,自然的搭上了顾景铄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戏都拍完就都哭丧着脸了,还不赶紧趁着今天拍摄完成的早庆祝一下,恭喜我们景铄提前离开边境,结束吃苦!”
“说得就像是在这边苦了你一样!”赵导说完这句话,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喻安诺,话里的底气也不足了:“行了,没听安诺说他们两个今天要做东吗?今天拍摄完成的早,都快点收拾东西,晚上大家聚一下,就当给景铄送行了!”
在一片谢谢声中,喻安诺借口去卸妆半拉着顾景铄出了热闹的的人群,让化妆间的人都出去以后,他凑近了依旧情绪不高的顾景铄,问:“怎么无精打采的,还在戏里没出来?之前不是说了嘛,那都是假的,他们两个一回京城就要对立,我们两个可不一样,别胡思乱想。”
他们两个人不仅是外表适合剧中的角色,就是性格也有几分相像,否则也很难这么快带入角色,因此喻安诺也格外注意出不来戏的问题。
“我知道不一样,就是觉得……”顾景铄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困扰他的问题说出来了:“就是觉得你刚才那种隐瞒想法的感觉有点真实,就像是你也瞒着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一样。”
喻安诺:……
客观来说,他和顾景铄相处的很好,恋爱以后对彼此都是知无不答,从来不会主动向对方隐瞒想法。但是他自认不是一个喜欢聊过去的人,对于对方没问的事情,还有过去发生的事情,除非是遇到了,否则都很少提起。
远的不说,就是他在计划和家里摊牌的事情,还有这几天被赵导一句话引起的是不是要一直在娱乐圈混的问题,他都没有主动和顾景铄聊。
不是觉得不能让对方知道,只是觉得那是他该解决的问题,没必要两个人一起烦心。
他自认可以处理的很好,却没想到因此让他多想了。
“我可以保证,对于你问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向你隐瞒想法,也不会骗你,但是有一些别的事情,我判断不出来是不是应该全部和你分享……”喻安诺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措辞:“有些小事我觉得我可以自己处理好,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还有一些……挺鸡毛蒜皮的事吧,我怕我说多了你会觉得烦。”
“怎么会……”确定了喻安诺只是拿不准分享的度,而不是真瞒着什么大事,顾景铄就安心了:“我也有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时候,只是我想,如果你觉得需要有个人分担一些,可以随时告诉我,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一向独立的喻安诺想了想自己有点事情就要报备的情形不免有些别扭,但又觉得和顾景铄分享似乎是一件很让他舒适的事情,犹豫半天,还是闷声应了。
——
喻安诺和顾景铄的对手戏基本上都在“京城”。裴瑾并不是用来衬托男主多么有能力的炮灰配角,他塑造的很立体。
裴瑾自幼饱读诗书,年纪轻轻就朝中有了一席之地,他忠君爱国又有能力,为人处事恪守君子之道,几乎是按照标准的世家公子模版打造的。最初知道越霆的时候,他只觉得是天佑赵国才会有这样的将星力挽狂澜,几次为了军资与他交涉也免不了被对方表现出来的能力所折服,可以说是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蜜月期。只是随着越霆返京,他却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越霆是有能力不假,但他也有野心,而且颇为偏激。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建功立业位极人臣都正常,但是几次见到越霆是如何对付那些弹劾他、以资历年龄不足为由阻拦他的人,裴瑾意识到自己与他并不是一路人,而在一次越霆因为一点小事抓着不放弹劾自己父亲的门生后,终于无法再袖手旁观,选择与他站在了对立面。
两人都是极为聪慧之人,越霆在暗中筹划多年,又有刚斩获不久的军功,裴瑾家世不俗自己又对朝堂往来颇为了解,一个赤手可热的新贵就这么和大世家的公子斗了起来,裴瑾阻拦了越霆好几次势力扩张的,越霆也让丞相一派损兵折将好不狼狈,双方互有输赢斗了个旗鼓相当。
喻安诺在看剧本的时候,原本以为最后会是俗套的裴瑾被越霆逼急了出昏招落败,却不想故事到了中期,一场暴雪和随之而来的匪祸将这两个积怨颇深又能力出众的人强行绑在了一起——他们是厌恶对方不假,可家国大事面前却又分得很清楚。
赈灾结束后,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难得有了些和平共处的时间,他们两个默契的不谈朝廷,只说这几日的见闻,说灾后的重建和向往。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从行李里面摸出来了瓶酒,就这么坐在府衙门口的台阶上喝了起来。
越霆的酒量比裴瑾好,他看着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裴瑾,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一丝怀疑——丞相到底是怎么生出来裴瑾这么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的,是歹竹处好笋,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他很快就知道了真相——裴丞相入冬没多久就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暴雪过后更是有了几分油灯枯竭的征兆,逝者尚未沉冤昭雪,作恶者却要先走一步,越霆不知道是应当冒险将计划加快让裴丞相在活着的时候认罪,还是任由他的死亡终结一切,犹豫了几日后,在听丞相府的探子说丞相这些日一直说些“对不起”一类的话后,最终没能忍住夜探丞相府。
曾经铜墙铁壁一般的丞相府也随着主人的衰弱而变得松散起来,越霆原是想装神弄鬼试探一番,却不想正对上床榻上人的眼睛,明亮锐利,一点都不像重病垂危之人。
他本能地要跑,却被喊住了:“越霆,不,姜霆,是你对吗?放心,屋外没有侍卫,我白日间梦到了你父亲,就觉得你今夜会来。”
在丞相府外布置了不少人手的越霆见他如此直白,也不着急走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上的人:“裴相这是认出我了?”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姜大将军流落在外面的那个孩子,你是回来复仇的。他们不知道他在外还有一子,也早就忘记曾经镇守一方的大将军长相如何了,可我不一样。你长得像你的母亲,也像他。”
“您这是人之将死,开始忏悔了?”
“我没敌得过功名利禄的诱惑,做了违心的事情,无论你想要怎么报复我都是应该的,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连其他人。”
“呵,裴相要我姜家上下几百人性命时可没想过幼子无辜,您不会天真的觉得,丞相府倒时就能够例外吧?”
“我年长你父亲许多,原是快要做祖辈的人了,却在他出事那年喜得一子。那孩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转。我奉命前去查抄将军府前夜下了一场大雪,他烧了一夜,最终还是没挺过去。”
越霆的心头猛地一跳,心里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将军府出事时,将军夫人刚诞下幼子不久,我看到他时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裴瑾。”
将军府刚出生的幼子也未能幸免于难,裴丞相府却从来没有穿出过幼子夭折的消息。这是一场偷天换日,主导者却不是什么忠仆,而是酿成悲剧的罪魁祸首。
“裴丞相该不会以为讲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就能够哄骗得了我吧?口说无凭,我又如何相信裴瑾是我父亲之子?就算是真的,难道裴相觉得我会因为你在灭门时放过了一人就心软放过你丞相府所有人?何况若不是我找上门来,若不是你大势将去,只怕裴相还冷眼看着他认贼作父,被你瞒在鼓里耍的团团转呢!无人揭露真相,裴瑾为你所用,有人前来复仇,他又变成了你保命的底牌,当真好笑!”
虽然怕把人引来而刻意压低了声音,越霆的声音也不算小,但是裴丞相就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我大概是过不去今夜了,以后有机会把这封信给裴瑾,他会相信你的。送药的人就要来了,别让他们看到你,走吧。越霆,小心功高盖主,别走了我们的老路。”
说完,他合上眼睛,除了胸口微微的起伏,再没了动静。
越霆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间屋子。
当晚,丞相府挂上了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