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一把琴
送去一把琴
凌若徽的惩罚也分人,对江行止的惩罚倒也不算是什么惩罚,只是让他弹琴。还记得初次凌若徽逼江行止弹琴,在下头放置着香炉桌案,就是要故意刁难江行止,那时候的江行止觉得这是面首才该做的事情,根本不愿意。
这时,江行止却爽快落座抚琴。
屋子里静悄悄的,根本看不出来这曾是养过许多面首,被人忌惮防备的长公主和朝臣,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相敬如宾。
琴音流淌,高山流水,只有懂的人才能知道其中的奥秘与悠扬,听不懂的人不过觉得这就是几根琴弦辗转出来的乐曲。凌若徽初次听闻江行止的琴声,便很喜欢,她从江行止的琴声中能听出悠扬的温柔,也有坚定。
凌若徽喜欢那种坚定,那样的坚定就像是她于绝境重生,走到今日这一步的坚定。听着琴音,凌若徽总是会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她也有些恍惚,时日好像过去了太久太久了,但那些画面就在眼前浮动。
凌若徽的眼角有些湿润,琴音停下,凌若徽循着视线看过去,她看到了一张担忧的脸。江行止正在凝神看着她:“长公主怎么哭了。”
“可是臣弹错了吗?”
“你没有错,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凌若徽摇了摇头,“江大人不知道女子的难处,这些话说出来,总会让人觉得是在装可怜,江大人想必也不愿意听。”
从来都没有人听过长公主的难处,江行止从前听的最多的也都是长公主大逆不道,想要这天下的权势,其心可诛。长公主的难处是什么呢,是本该无忧无虑却被推出去牺牲的绝望,还是亲人的背叛和冷漠呢,这些江行止不得而知,也不能感同身受,但是江行止也亲历了许多。
亲弟弟的谋害下毒,他人光明正大的防备,数不清楚的算计筹划,长公主看起来风光,可是浸润在这样的日子里久了,是谁都会失落绝望。
太子的那些话,江行止只是听了一次,而太子从前是不是也说过千次万次?
有些事情不用说,亲眼感受是最直接的。
“我相信长公主的为人。”江行止能做的,就是在此刻安慰凌若徽。
凌若徽听闻此话,眼中有着晃动的神色,似乎很是感动,她俯身前来,整个身子靠在江行止的胸膛:“所以啊江大人,若是你都不怜惜我,我就成了这天底下最孤独的人了。我从江大人的琴声中,能听出来我和江大人是高山流水,是知音,我更想要江大人与我白头偕老,不负这人间这此生。”
“江大人可愿意一直在我身边?”
这些话从凌若徽的口中说出来,属实震惊,江行止不能推开凌若徽,他知道凌若徽今日是触动了情肠,都怪他,没想到这琴音也能如此折磨人心。
江行止悬在半空的手轻轻复上去,顺着凌若徽的背脊拍了拍,他说:“愿意的,臣是长公主的人,都听长公主的。”
“今日是臣多有打扰,若是没什么事情,臣就告退了,等臣明日来向长公主赔罪。”
等江行止走后,凌若徽立刻直起了腰板,擦掉了眼角里残存不多的眼泪,换上了寻常的冷漠样子。她接过来了琴心的帕子擦了擦脸颊,她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不可靠近的长公主。
“这下江行止应该会听我的话,不会背叛我的吧。”
“长公主方才的演技绝佳,若是从前江大人对您还有些褒贬,但是从前的事情您解释过了,今日您又如此示弱,想必江大人一定被您吃得死死的。”
方才只是凌若徽在演戏,为的就是江行止能无怨无悔地效忠。身为长公主,怎么能为那么点情爱困扰,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对别人托付真心呢?
凌若徽还没有那样傻,她的探子已经派人去查了,江行止出了她这里的门,转头就被皇上请去了。
江行止很是抢手,谁都想要。
“对了,方才有眼线来报,说知道了江大人和太子说了什么话,您要不要听一听?”
“好啊,他说了什么?”
“新令布施,百姓反响不错,公主府的建设还需要一年多才能竣工。江爱卿这一年里,如何打算?”
深夜洽谈里,江行止说会帮着凌屹川走上正道,让天下百姓谋得福利好处,他说自己有着一番大的计划,只等到明君认同。如今第一步正名是走出来了,那么接下来呢?
“回皇上的话,”江行止颔首沉眸,行了礼,“第一步正名已经打响了,实良策也都在施行,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为百姓好的计划,但是这些只是休养生息的基础,若是想要天下昌盛,还需要做的事情有许多。”
天下安定,百姓最想要的是安居乐业,而如今的百姓还有很多并不能有一技之长,无法安身立命,若是要让这些百姓也能安稳度日,那么就需要改革政策。
“皇上可以试试开放集市,让百姓能够不限种类地买卖,生意做成了,货币流通起来,自然也会流通到国库之中。”
好物流进市场,释掉部分垄断,百姓会看到更多的希望。
若是此举能做到,百姓安宁度日,国库也都充足,那么日后何愁坐不稳这天下?
凌屹川没有说话,他薄唇一抿,似在犹豫也是在思考这法子是否能奏效。他知道这天下已经积弊太久了,他也看过许多的荒谬,如今这天下就如此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让他驰骋,他想要一试。
江行止的话说得有道理,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江行止继续开口。
“皇上,有了这些还不够的,正名声,定天下,有了这些可是人心还是未能有所改变。还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读读书,都明事理,人人学法尊礼,尊崇正道,这样百姓才能明白,如今的那些条例是为了谁好。到时候买卖生意有人,自然也有想要科考的人,到时候天下涌现出无数的人才,才能继续有着光明璀璨的来日。”
这是很大的志向,有些甚至是凌屹川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江行止久在民间,自然也最最明白百姓想要的是什么。
打动凌屹川的,是江行止最后的一条,是能让这天下不只呈现于今日的辉煌,更是亘古常青的一条要走很久很久的道路。
若是凌阙之,这样的谋略根本不能得见天日,得亏江行止遇到的是也正有此意的凌屹川。
只是江行止有着这样好的谋略,如今他和盘托出,为了天下好也是为了凌屹川好,江行止此刻站在了凌屹川的身边,可是来日呢?
他有这样的才能,来日若是再为长公主献计,这天下不也还是危险吗?
凌屹川只在心中如此想,这些都是后话,凌屹川想,还好此刻朝堂局势多变,他们还要抓出这朝堂中作乱的人,他还有时日能制约江行止。
他答应了凌若徽的,同盟的时候不猜忌,等到朝野清平安宁,凌屹川一定要让江行止成为真正的驸马,远离朝堂。
还好,当初是凌若徽看上了江行止,凌屹川能好好用江行止,也是因为这一层缘故。江行止给了凌屹川安定天下的大计,而凌屹川给了江行止驸马虚职,真是礼尚往来。
帝王还是薄情,只是常人并不能参透,人生也很少有能顿悟的。
只有长公主,先迈出了这一步,先抓住了江行止,才能让江行止放心地被凌屹川重用,才能让江行止实现自己的志向,也让自己能有所依靠。
这些是凌若徽在深宫之中学到的经验,在深宫之中,不能只顾着眼前,而是要放长远看。
不一会儿,江行止和凌屹川说的话都传到了凌若徽这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没什么意外。凌若徽不在意那些朝臣理想,她更在意的是方才琴心告诉她的那一番话。
江行止听了太子的辱骂,并没有坐视不管,他站到了太子的面前,很是郑重地对太子道:“太子殿下这样恨长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