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默默地陪着李仙走了很长的路。她不开口，我也不好意思打破这份宁静。好在美术馆附近是文创区，没有太多的人在外闲逛。但也没有太多的遮凉。鼻头的汗水一茬接着一茬。但看一旁的她，一身黑，这么吸热都没有抱怨一声，我的心可拔凉拔凉了。实在受不了了，看到前面有一家饮品店，我不得不拉着她往那躲。再顶着烈日，我怕她不中暑，我都要热晕了。

一进店，我就被袭来的凉爽包裹了全身，身心立马清爽了。而一旁的李仙还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里。我干脆让她坐好，自己去前台点了两杯夏日饮品。

大吸一口渲染梅好，酸酸甜甜的冰凉了全身，我感觉自己总算满血活过来了。而她的椰青送爽碰都没碰。我只能将她的魂招回来：“李仙，李仙。”见她朝我眨了眨眼，回了三分神，我将椰青送爽推了过去：“别想了。喝一口。太阳太毒了，必须解毒。”

她如一个提线木偶，根据我的指令喝了一口，又面无表情地放下，然后把目光移向了落地玻璃外。我选的座位在角落，方便说话。

“温玉，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猜她说的是紫黛，又吸了一口渲染梅好，舌尖吃到了杨梅渣：“看上去，温婉的大人。”

听了我的描述，她难得笑了一下：“比起我们，她的确是个大人。”

“你呢？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把吸管往杯底挪，希望再嚼点杨梅。

她慢慢地看，慢慢地想，慢慢地说：“小时候，我怕一个人睡，都是她抱着我睡。送我去幼儿园的是她。开家长会的是她。生病了，来医院照顾我的也是她。”

若不是旧事浮出来，李仙应该和紫黛相处得真如一对母女。今天在画展，她不会迟到，会打扮得更明艳，或许手里还会捧着一束花，送给紫黛。两个人在镜头前笑得母慈女孝。

我嚼着杨梅的果肉，不敢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而她在继续：“高二，我做了心理测试，情况很不好，休学在家。她知道了，直接停学，从国外飞回来，一直陪着我。可我，不太想见她。她建议我跟着她学画画。我的画笔还没有拿起来，病情就更严重了。”她仿佛一朵被太阳晒蔫的花，在往后面靠。

“然后你就开始学花艺？”

她看着我，眼里实在看不出波澜。她摇着头：“我爸把我送到国外疗养。在哪儿遇到了一个老奶奶。她喜欢花。满庭院都是花。她会把自己种的花分享给我们。每天都有新鲜的花。她每天都笑得很开心。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让她伤心。可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儿子五年期死于空难，女儿三年前也生病离开了她。她的老伴已经过世很多年了。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她，靠着种花，治愈着自己的伤痛。而最后的时光，她癌变，躺在铺上，受着病魔的折磨。我们就每天给她带一束新鲜的花。一周后，她死在了最爱的桔梗花下。然后，我就回国了。”

她的人生经历可真是比剧本还要跌宕起伏。我闭好嘴，不知怎么安慰干脆不安慰。

她见我局促的样子，又笑了：“怎么，你怕了吗？”

我咬着吸管摇摇头：“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身边都是病友。”

她浅浅地吸了口：“谢谢你。”

我将杯子递过去，示意和她干杯：“朋友之间，说什么谢。”

“如果我不想当朋友呢？”

她的问题来得又快又猛，我愣了一下，干笑着：“不当朋友当什么，姐妹吗？我可不想叫你姐姐。我不喜欢姐姐，我家表姐、堂姐，老欺负我。”我将杯子拿回来连忙吸一口，压压惊。

她没有继续把话题拉回，算是懂了我的言外拒绝之意。有些东西，点到即止还有回环余地。

“你和唐舜华是一对吧。”她的话不是雷就是炸。我被吓得呛到了。她却大笑着：“你的演技太差了。一看到她，眼里都亮了。”

“有这么明显吗？”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你就差把唐舜华三个字刻脑门上了。”

我开开心心接受打趣：“我倒是想哟。就怕出门吓到别人。”

被她鄙夷地剜了一眼，我更开心了。

她的情绪慢慢回温，我们喝完饮料，打道回府。我依旧没有让她绕道送我。只让她把我放在地铁站口。而她，接到了紫黛的电话，准备去赴晚餐的约。虽然心里的刺拔不出，但也不致命。能这么看似融洽的相处着，算是对彼此最大的安全距离了。

坐在地铁上，人不多。我打开手机，看到了李仙发来的信息：黛姨说，要把《摇曳的鸢尾》送你。画展结束，就寄给你。

这礼物有些太贵重了，我立马表示感谢：不用了，太客气了，代我谢谢黛阿姨。

李仙没有回我。我心里有些着急。回到店里，我就立马把这份突来的礼物及李仙的事告诉了唐舜华。她停下手里的工作，把冰箱里的冰镇西瓜拿给我。我咬了一口，清甜解渴。

“要是送来了，就收下吧。”她又递了块给我。

“收下？”我一口从嘴甜的尖儿咬下，冰凉的汁水流经四肢百骸，真是夏天的好搭档。

“不然，你还回去？”

被她这么一问，我竟不知怎么还？送回花仙子，还是约李仙出来。她本就和紫黛有着理不清的纠缠。让她转交，怕真的不妥。既然我家唐唐都喊收下了，那就收下吧。我又一口咬到了青皮，甜度降低，爽度不变。

果不其然，一周后，我们在店里收到了画，还有紫黛的一封亲笔信：小玉，谢谢你，成为小仙的朋友，有机会，请来家里做客。

“她后妈真不错。”唐舜华将画拿出来认真欣赏，开着玩笑，“这画值多少呢？等她名气再大点，没准拍卖会会主动找我们。”

我将信放好，同她一起欣赏：“她后妈现在在a大任教，她的画，五六位数总有吧。”

记得大学美术学院每年都会办美术展，那些被评优的毕业作品，出价，学生都是五位数起，而每年一位的教授则是六位数。爱凑热闹的我们，岂会放过这等好事。年年都去提高自己的品味。得知他们的定价后，无不感叹有一双绘手的魅力。而我们的韩佳慧，机敏的谈了一个美术学院的师哥。只可惜，还没等他成功毕业，就分手了。我们寄托在她身上的富贵梦就这么破碎了。不过那个师哥没有入展。

唐舜华睁大了铜铃看向我，我则保持淡定：“所以我不想收了嘛。”这么大个人情，我该怎么还？以身相许那是绝对不可能。

她立马后悔了：“这么贵，的确不该收。我的天呀，她一幅画要是六位数，可比我一年的盈利还多。”她凑近了看：“这颜料是加了黄金吗？”

“艺术是无价宝。”我将画拿起，左摆右摆，“唐唐，放哪面墙合适？”

“你确定不还？”她这会儿开始打退堂鼓了。

我举高比着适配度：“收都收了，下次真要去她家，再买点东西当回礼吧。”李仙发了信息后，我几次谈不收，她都说是黛姨的心意，不用介怀，然后不是潜水就是绕开话题。我也不想太扭捏，只能先收着。

最后，我们把画挂在了前台旁边，既不抢了鲜花们的风采，也不埋没了它的美丽。为了表示谢意，我特意拍了张照片给李仙。她则发了在吃水饺的图片。我又转了附近几家不错的小店给她。希望减少一点负担。毕竟紫黛的目的非常明显，就希望我们关系多多融洽。

热辣的八月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至。马上就是七月七，乞巧节，也是中国的情人节，七夕节。店里的订单涨了不少。李仙求助的信息也一条接一条。没成想，他们店这么贵的花束，订的人还不少。而且他们的订制花束往往比我们普通花束要大很多。一个人，一束花，够干。而他们店里的店员在送花途中出了车祸，紧急住院。老板又出国旅游了。一时间找不到人的她，只能摇我。

我看着墙上的鸢尾花，只能叹口气，陪唐舜华加班到十二点后，又去她的店里鼎力相助。熬了个通宵，眼皮都快擡不起了。而我家唐唐亲自送来了慰问早餐。

我都没心情吃了，先抱着她贴贴一会儿。

“够了，你俩。”李仙吃着烧麦说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