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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泽:山雨欲来

风泽:山雨欲来

【风泽】

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是情报,第二好的东西是黄金,第三好的东西是你的命。

这是我小时候父亲对我说的话,也是风雨楼的处世信条。二十年里,我一直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小时候父亲告诉我,我们风雨楼是整个江湖最有钱的势力,我是风雨楼的长子,将来要做掌门,所有的财产都是我的。曾经我也一度为这些财产骄矜自满,不可一世,觉得天下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长大以后我才慢慢懂得,风雨楼就是江湖里的情报贩子,算不得名门正派,是大家连蔑视都不屑的对象。而我也算不得什么江湖豪杰,不过是个在阴沟里蝇营狗茍的可怜细作。

我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江湖里办起了武林盟会,将全江湖有名有姓的名门大派都邀请了去,唯独没有邀请我们。父亲很不忿,便带着我去了盟会讨要说法,也是为风家的列祖列宗和全体弟子争一口气。但是我们还没进到宴席的大门便被拦下。

“风雨楼?那个到处听墙角的?现在江湖上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自称门派了?”

父亲与那人起了争执,他是一个有些顽固甚至执拗的人,不允许别人侮辱风雨楼一句。但是他并没有维护自己颜面的本事。他的武学和其他人差了一大截,于是在争执中被打伤了胳膊,愤愤地回家去了。

自那时起,父亲一直念叨着风雨楼的过去。没人时他总是一个人喃喃自语,回忆我爷爷在时风雨楼的风光景象。

那时候天下大乱,想要保命的势力都得来风雨楼买上一笔情报,不管是什么武林盟主还是门派掌门,见到我爷爷都得客客气气。

父亲愤恨地咒骂,咒骂那些翻脸不认人的江湖后辈,也咒骂这承平日久的世道,不给英雄用武之地。有时候他还会对我说,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光耀风家门楣的事情只能依靠着我们后一辈。

正是在他被打伤以后的第二天,我的二弟出生了。

我的二弟名叫风涉,他在情报破译上没什么天分,但是天生武学根底极好,七八岁的时候就能打得一个成年弟子毫无还手之力。父亲将他视为天才,将他视为未来风家的希望。父亲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条件,竟然将那向来看不起风家的武林盟主请到风雨楼来为二弟鉴定武学根骨。

盟主先是随意试探了我两招,然后遗憾地说我不过只是中人之姿,无论如何也学不了上乘的武艺,最多练些轻功之类的保命功夫。他看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出所料的轻蔑,好像在说,果然是一群阴沟里的耗子,入不得流的。

于是盟主怀着这样的心又试探了我的二弟。但是他与二弟过了两招,突然眼神一亮,惊愕不已,随后喜出望外。他说二弟根骨奇佳,千载难逢。

父亲连忙唯唯诺诺地多灌了盟主几杯酒,盟主醉醺醺地对我们说,若是有顶尖的师父教导,二十年后以我二弟的水平便可称霸武林,开宗立派,甚至超越他这个盟主。

盟主提出想收二弟为徒,令父亲惊喜至极。父亲立刻答应了盟主的请求,千恩万谢,答应不久后将二弟送到盟主门下。二弟更是欣喜若狂,连连叩首。他从小就是个武痴,为了习武废寝忘食,梦想将来成为一代宗师,光耀门楣。

我既羡慕又不舍,但还是为二弟高兴。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还敢有远大的不切实际的梦想,还幻想着有一天风雨楼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发扬光大,让全江湖的人都不敢小看风家。

那段时间里,风雨楼频频收到来自边关的情报,北狄攻城掠地,朝廷不敌。北境守将墨城宇率领亲兵殊死抵抗,三万精锐至今日只剩下五千不到,北境万急。

为了探得有价值的情报,父亲派了大量弟子去边关执行任务。于是劫掠、屠城的消息不断从边关传来,那些弟子们每天都会带来比前一天更可怕的消息。

一位从北境回来的密探跪在父亲面前,崩溃地大哭。他说他看见北狄人将边关百姓的尸体筑了京观,人肉堆得比城墙还高,苍蝇满天飞。河里流的是血,几天几夜冲刷不掉。他去北狄前料到会看见种种惨状,但是真正见到的人间炼狱还是几乎将他逼疯。

那个密探出于私心问了父亲一句:“有没有消息说……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到?”

我不知道他在北境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坏了风雨楼的规矩。风雨楼要求弟子对所探情报不能怀有半点感情,每个人在执行任务时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理性。

但是父亲没有追究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为了求和,朝廷已经把关外十一郡都割给了北狄,连同百姓一起。”

密探眼中好像有什么光熄灭了一样,他瘫坐在地上,双眼枯槁地流着泪。三天以后,他请求父亲将他逐出师门,离开了风雨楼。

二弟即将被送到盟主门下的前一天,我心中不舍他远走,于是想着最后一次带着他下山游玩,去了南城。

这一天南城并不太平。我们走到西市时,看见一伙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城门外进来,两边的百姓惊惧地跪成两排,将主干道空出来。

我一开始以为是有什么大官驾临,细细一看,却发现他们身上都穿着北狄人的服饰。

身边来了两个官吏,见我和二弟游荡在外面,忙将我们驱赶到百姓的队伍里去,叫我们跪下迎接。

二弟年幼,不知天高地厚。他对那官吏道:“为什么明明那些北狄人杀了那么多汉人,我们不但不打他们,还要向他们下跪?”

那官吏没想到二弟会问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脸色煞白。但是他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只得给我们一人一块糖,耐心哄道:“你们还小,你们不懂,照我说的做。”

我和二弟拿了他的糖,便不想给他惹麻烦。于是我们听了他的话,乖巧顺从地跪下。

那天来南城的是北狄的一个首领,名叫呼衍途,参与了北方的战争。我后来了解到,这个人是北狄部落里的重要角色,下了无数屠城指令,他的手上沾了无数边关将士和百姓的血。

我们二人垂着头,目视他骑着马经过。他用了一种非常轻蔑的眼神看着我们,拿了一把铜钱往我们脸上洒。

“赏你们的——”呼衍途笑着将铜钱抛到百姓脸上,看着趴在地上捡钱的百姓们,对身旁的副将道,“我和你说过了,汉人都像狗一样的。”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个白色的影子,提着刀冲向呼衍途一行人。那人飞奔而来,冲着呼衍途提刀便刺,喝道:“北狄蛮子,我来给他们报仇了——”

二弟微微擡起头来,惊道:“阿清——”

我这才认出来,那个刺客正是此前的风雨楼密探。此时他已经退出风雨楼,身上穿着一件准备入殓的寿衣,提着长刀向呼衍途冲杀而来。但是呼衍途毕竟久经沙场。他抽出自己身上的刀挡下一击,然后身边的护卫蜂拥而上,很快将阿清擒住。

呼衍途惊魂未定,拔出长刀,将阿清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百姓一片惨叫,混乱不堪。二弟趁乱猛然站起身来,一路飞奔而去,高喊道:“你放开阿清!”

我大惊,立刻追上二弟。二弟虽然有点武学根底,但此时手无寸铁,过去也不过是给他们的刀开刃。呼衍途见到二弟过来,连正眼都没有看他,只是反手向二弟的头上砍过一刀。我飞扑上去,让二弟躲开一刀,将他背起便跑。

那武林盟主说得对,我不适合修习上乘武艺,只有逃命的本事一流。那一次我第一次庆幸自己逃得快,用引以为傲的轻功背着二弟飞檐走壁,将北狄人远远甩在身后。

但是我背着二弟时,觉得背后一阵湿热。等我跑到安全处将他放下来,发现二弟的下衣血流不止。

我将他放下来,发现刚刚呼衍途一刀虽然没有砍中二弟的头颅,却径直将他的腿脚砍了下来,左腿的膝盖以下,右脚的脚踝以下,全部被砍掉了。此时二弟疼痛得昏厥过去,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一边哭一边背着二弟回到了风雨楼。十几个郎中拼死拼活才保住了二弟的命,但是告诉我们,他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武林盟主来风雨楼看过二弟,只觉得惋惜,江湖最有希望的后辈就这样断送了。父亲仍然不死心,让盟主再看我和小妹的根骨。

盟主说我的根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只配学轻功。而小妹还不如我,连轻功都学不成。盟主拒绝了父亲的邀约,离开了风雨楼,没有再来过。

阿清被凌迟了,头颅悬挂在城门口,是南城太守下的命令。北狄人没见识过中原的酷刑,看凌迟犯人看了一整天,津津有味,赏了太守一大盒金子。

那以后我很久没敢进南城,一经过南城大门,就能看见阿清的头颅悬挂在城门顶上,双眼圆睁,好像在直勾勾地看着我,要我为他报仇。

父亲对此没有半点表态,他说阿清已经被风雨楼逐出师门,任何行为都与我们无关,没有牵连到我们就是好事。他只惋惜二弟的腿,恨我那天带着二弟去了南城,为风家断送了一位未来的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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