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感受最重要

你的感受最重要

沈听雨送走林徐行，返身回到公寓时，客厅里只亮着几盏筒灯，光线柔和却不足以驱散所有角落的昏暗。

沈颂雨依旧安静地坐在那张宽大的沙发上，身影陷在柔软的靠垫里，头顶一盏射灯落下的光晕将他笼罩，无端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单薄和孤独。

沈听雨脚步顿了顿。

沈颂雨的眉眼和他很像，都继承了父亲沈鸿深邃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

此刻看着那低垂着眼沉默不语的侧影，沈听雨仿佛看到了十几岁时那个同样孤独的自己。

那时的他，总是在深市那座装修奢华却空旷冰冷的房子里等着外公回家。

没有父母的关爱，唯一的温暖也因外公的病重而变得岌岌可危，那些无人诉说的难过和深切的孤独，几乎贯穿了沈听雨的整个青春期。

他的孤独有原因。

可沈颂雨呢？

沈鸿明明那么在乎这个儿子，李轻阿姨也是出了名的温柔性子，从不苛责孩子。沈颂雨理应是在蜜罐里、在满满的爱意中长大的，为什么身上也会散发出这种类似的、沉重的孤独感？

沈听雨脱下外套，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沙发坐下。

他打破沉默，语气平常：“你来京市，有什么特别想去看看的地方吗？或者想吃的？”

沈颂雨摇了摇头，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的手指上，声音很低：“没有。”

“那……”沈听雨斟酌着措辞，“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这一次，沈颂雨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客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良久，他才擡起眼，看向沈听雨，那双相似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恳求的神色：“我能不回去吗？”

“不能。”沈听雨的回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果断而清晰。

他不能留下沈颂雨。

他无法为这个少年的人生负责。

无论沈颂雨将来是好是坏，李轻都很可能将原因归咎于他。他们并非一母所生，一哥哥的责任，很沉重，他自觉承担不起。

沈颂雨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眼神黯淡了下去。他重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气，淡淡地开口：“我妈她总是向我提起你。”

沈听雨微微一怔。

“她说你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说你白手起家创业成功，年纪轻轻就入股了长帆，是我必须要学习的榜样。”沈颂雨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但他攥紧的指尖却泄露了情绪，“她总是提起你，可我快把你忘了。”

“你离开家的时候，我太小了，早就忘了你是什么样子。”他顿了顿，终于再次看向沈听雨，目光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所以除夕那天，她又说起你，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亲自来看看你。”

沈听雨一时无言。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成了李轻用来鞭策亲生儿子的人。

一个正值青春肆意张扬的少年，每一次试图表达自我，每一次萌生新的想法时，耳边响起的可能不是鼓励，而是你要超过沈听雨、你不能比沈听雨差这样的比较。

这座名为比较的大山，就这样沉沉地压在了沈颂雨单薄的肩上。

“我总是比不过你。”沈颂雨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失落还是麻木。

沈听雨听着，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突然觉得，沈鸿或许真的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他既没有给自己应有的关爱，也没有给小沈颂雨一个自由、宽松的成长环境。那些自己年少时曾无比渴望却得不到的“在乎”，如今竟成了压在另一个少年身上的沉重枷锁。

原来他们兄弟二人，竟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共同承受着来自父辈的某种失职。

沈听雨轻轻叹了口气，擡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沈颂雨略显单薄的肩膀。

“你为什么要和我比？”他问。

“我妈……”沈颂雨下意识地要重复那个原因。

“我问的是你。”沈听雨打断他，目光沉静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自己呢？你想和我比吗？”

沈颂雨愣住了，像是从未被问过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几秒，才摇了摇头，声音低却清晰：“我不想。”

“嗯。”沈听雨点了点头，语气肯定，“这就对了。你不需要和我比。你妈妈怎么说，那是她的事。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他顿了顿，神色是少有的郑重，“你自己的感受，永远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总活在别人的期望和比较里。”

他不想对沈颂雨讲什么空洞的大道理，只是将自己一路走来的切身感悟，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你本身的存在，你的喜怒哀乐，你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沈听雨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能听懂多少，又能记住多久。

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

“不早了，”沈听雨站起身，打破了客厅里再次弥漫开的沉默，“去休息吧。”

他领着沈颂雨走向客房，为他指了浴室和毛巾的位置。

关上客房门的那一刻，沈听雨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安静站在房间中央的少年。

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沈听雨自己淋过雨，他想为沈颂雨稍微撑一下伞。

外公刚离世的时候，沈听雨常在想会不会有人能帮他一下，但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过。

所以他想，沈颂雨或许也在期待着这个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