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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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七周,施竞宇雷打不动地在周二的早晨出现在林珠的课堂。有的时候他会在来的前一天和林珠说一声,约她吃一餐饭,但一般第二天上完课就会立刻回深圳。两个月的时间里,施竞宇对聘请顾问的事情三缄其口。林珠时不时咬着笔杆猜:施竞宇该不会是想请龚雪峰那尊大佛吧?龚雪峰确实是行业里响当当的角儿,要是挂他的名,酒庄发布会能多卖十家媒体版面。可这人一年就去顾问酒庄两三次,每次拎着公文包来晃一圈,椅子都没坐热就走了。再说,像施竞宇这种刚刚开始做的新酒庄,他未必看得上。她掰着计算器替他算账:龚雪峰在宁夏某酒庄当技术评审,一年十万块就去两趟,比明星走xue还轻松。关键是老爷子对葡萄种植根本不上心,心里唯爱高尔夫和掼蛋。请他当顾问?除了好听之外,实际效用恐怕有限。林珠边琢磨边戳开订票软件。出发地选北城,目的地输入“得荣县”。施竞宇新买的酒庄还是在那儿。上个月她偷偷查过甘孜州工商信息,确实有个酒庄前年被“酒大师”收购。至于为什么前年就收购了酒庄,去年出的酒却不是酒庄酒?她替半山找补:可能是刚交接后的葡萄品质不过关,导致去年酿的酒没法交付,只好搬来进口酒救场。看来实属不得已之举。月初,施竞宇寄来十箱待上市的新酒。林珠立刻拆开一箱,夹着两瓶酒跨上小电驴,直奔实验室。她花了近半个月时间,用高端葡萄酒拍卖专用的“全项检测套餐”,以近乎苛刻的标准筛查每一丝外源成分,直到所有检测结果均显示安全,才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搜索结果中空白的直飞航班信息,她无奈叹气,转而打开地图。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发现离得荣县最近的是迪庆香格里拉机场,可北城到迪庆需转机近六小时,下飞机后还需驱车两个半小时才能抵达得荣县。“光路程就耗掉小半天。”她瘫进椅子,仰头对着天花板叹口气,觉得肩膀沉沉。椅背还没捂热,又突然弹起来,思索一会儿,把出发地改成了“深圳”。看到最快的行程比从北城出发还要快,才感觉担子轻点。就在这时,教务处朱老…
接下来的七周,施竞宇雷打不动地在周二的早晨出现在林珠的课堂。有的时候他会在来的前一天和林珠说一声,约她吃一餐饭,但一般第二天上完课就会立刻回深圳。
两个月的时间里,施竞宇对聘请顾问的事情三缄其口。林珠时不时咬着笔杆猜:施竞宇该不会是想请龚雪峰那尊大佛吧?
龚雪峰确实是行业里响当当的角儿,要是挂他的名,酒庄发布会能多卖十家媒体版面。可这人一年就去顾问酒庄两三次,每次拎着公文包来晃一圈,椅子都没坐热就走了。再说,像施竞宇这种刚刚开始做的新酒庄,他未必看得上。
她掰着计算器替他算账:龚雪峰在宁夏某酒庄当技术评审,一年十万块就去两趟,比明星走xue还轻松。关键是老爷子对葡萄种植根本不上心,心里唯爱高尔夫和掼蛋。请他当顾问?除了好听之外,实际效用恐怕有限。
林珠边琢磨边戳开订票软件。出发地选北城,目的地输入“得荣县”。施竞宇新买的酒庄还是在那儿。上个月她偷偷查过甘孜州工商信息,确实有个酒庄前年被“酒大师”收购。至于为什么前年就收购了酒庄,去年出的酒却不是酒庄酒?她替半山找补:可能是刚交接后的葡萄品质不过关,导致去年酿的酒没法交付,只好搬来进口酒救场。
看来实属不得已之举。
月初,施竞宇寄来十箱待上市的新酒。林珠立刻拆开一箱,夹着两瓶酒跨上小电驴,直奔实验室。她花了近半个月时间,用高端葡萄酒拍卖专用的“全项检测套餐”,以近乎苛刻的标准筛查每一丝外源成分,直到所有检测结果均显示安全,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搜索结果中空白的直飞航班信息,她无奈叹气,转而打开地图。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发现离得荣县最近的是迪庆香格里拉机场,可北城到迪庆需转机近六小时,下飞机后还需驱车两个半小时才能抵达得荣县。
“光路程就耗掉小半天。”她瘫进椅子,仰头对着天花板叹口气,觉得肩膀沉沉。椅背还没捂热,又突然弹起来,思索一会儿,把出发地改成了“深圳”。看到最快的行程比从北城出发还要快,才感觉担子轻点。
就在这时,教务处朱老师领着一个陌生面孔走进来。
“先坐这儿吧,行政工位小了点,但胜在靠窗。实验室工位是固定分配的,等你正式入职会安排妥当,先熟悉熟悉环境。”老师唠唠叨叨地说着,男生卸下包时,林珠注意到他,脸上看上去最多三十不到,但头发已稀稀拉拉地白掉了。
朱老师介绍:“林老师,这位是黄老师新招的博士后,李明远。”
李明远礼貌微笑,林珠点头回礼。等教务老师走出去她连忙跟上。
“朱老师,季老师是分配到单独的办公室了吗?”
“季老师离职了呀,不知道吗?”
“季蓓蓓离职了?”
“是呀。”
“季蓓蓓离开学校了?”
“是呀。”
“季蓓蓓离开北农了?不干了?”
“是的呀,林老师。”
“那她去哪儿了?”
“深创,你不知道吗?”
***
林珠慌忙打开深创葡萄酒学院官网,果然在师资名单里看到季蓓蓓的照片,职称栏明明白白写着“副教授”。
林珠靠倒在椅背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打开通讯录找到季蓓蓓,她下面正好是邹敏杰。今天早上,邹敏杰才又转发了深创智慧农业的最新研究成果给林珠,并留言“科技赋能,农业未来”。
林珠看着消息轻轻摇头,忍不住腹诽:连季蓓蓓都能挖走,这到底是“科技赋能”还是“盲目扩张”?
她咂咂嘴,突然觉得邹敏杰的橄榄枝失去了吸引力。他的欣赏仿佛变得廉价,甚至带着些讽刺意味,让她心里漾起一阵澎湃的失落。
但很快平复。
林珠点开季蓓蓓的头像,对话框里打下:「听说你去深创了?刚知道。」
季蓓蓓秒回:「北农的副教授你慢慢评,我先撤了,卷不动啦。」
林珠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许久,最终只回复一句:「祝好。」
被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暗掉了,咖啡杯里的热气正一寸寸矮下去。文件堆在左手边,最底下压着的那份职称申报表破破的边角微微卷起,像疲倦的眼皮。林珠把它抽出来,连带拽出几个月前写的那封陈情书,她举起来细看,阳光打在纸上,好像在晒着一片枯叶。纸边蹭出的毛边变得毛绒绒的,倒显得有些可爱。
“这个,是之前的老师留下的东西吗?”正收拾东西的李明远问。
林珠看过去,他指着桌上的一盆兰花,花茎歪歪扭扭地戳着。
“你不养花吧?”林珠走过去。
李明远摇摇头。
“那我拿走了。”林珠抱起花盆轻轻搁在工位后面的窗台上,按了按盆土,硬邦邦的。掀开表层,腐叶味混着潮气漫上来,发黑的根须蜷在里头,轻轻一扯就断。
林珠找来一个旧塑料盆,盆底还留着从前养绿萝时用记号笔写的“勿浇多”。她用清水冲洗干净,小心将墨兰从原来的紫砂盆中脱出,用镊子一点点剥离腐烂的水苔,露出底下几截还算青白的根。接着将处理好的墨兰放进洗净的旧塑料盆,填入从楼下里挖来的腐叶土。那土色暗沉,混着细小的蚯蚓壳,不像季蓓蓓用的进口植料那样漂亮,却很实用。
她拍着手掸掸手上沾着的泥土,看着边缘已经旧得泛白的红色塑料盆里即将重新焕发生机的墨兰,满意地点点头。
感觉倒是比原先的金边紫砂盆顺眼得多。
***
林珠站在院长办公室前面,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进来。”
林珠推开门,龚雪峰头也不擡,手里的眼镜布在镜片上打圈。
林珠上前将项目报告放在他案头,封面上“朔方紫葡萄根系抗逆性研究阶段性报告”的标题工整醒目。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