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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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珠蜷缩在床角,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手机始终是静音的,远远扔在桌边。跟龚雪峰撕破脸之后的日子,一切一如往常。龚雪峰还是照常在群里使唤这,使唤那。季蓓蓓仍是那么恃宠而骄。白天她说她的电瓶车没电,钥匙甩给林珠:“帮我去把电充了。”林珠直接把钥匙扔回她座位上,“你自己不会充?”然后她第一次在季蓓蓓脸上看到了一种另眼相看的意味。季蓓蓓拿过车钥匙,转身送到一个在做辅导员工作的学妹手上,那人便屁颠屁颠地去为她服务。下午,龚雪峰来办公室点两个老师陪他去开会,视线和林珠短暂地交叉了一秒后叫走了季蓓蓓和早晨帮她充电的那位学妹。从上周跟龚雪峰亮明牌开始,整个葡萄酒学院有条不紊地运行,并不因为林珠的行为产生任何错乱。这让她的心情越发焦灼起来。周五,林珠比学生还期待下课。铃声一响,她抓起帆布包就往车上跑。这辆开了十多年的吉普车已十分陈旧,后保险杠的凹陷是帮龚雪峰送项目材料时被追尾留下的。当时因为他着急,等不到报保理赔就催着林珠赶路。虽然口头说维修费他来报销,但是后来也不了了之,即使林珠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也是视而不见,权当没有发生过。高速公路上飘着细雾,雨刷器徒劳地摆动。前挡玻璃上都是沉积的灰,刮来刮去都刮不干净。脏脏兮兮、模模糊糊,越描越黑。车载充电器的usb接口松了,手机数据线总在导航时滑落。屏幕上的地图反复加载,始终停留在loading状态。等穿过迷雾,林珠猛地踩下油门。发动机轰轰作响,表盘上的数字瞬间转过红线,冲刺的速度像是在逃离坟场。进入国道,导航所剩的行驶时间显示38分钟,开了十分钟,还是38分钟,开完十分钟又开十分钟,还是38分钟。直到再一次看到“前方3公里施工”的警示牌时,林珠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绕圈。那条通往和外婆秘密基地的小路,她突然遗忘。***北郊的三月仍带着料峭寒意,五点的闹钟还没响,林珠就被屋顶雨棚滴答滴答的声音吵醒了。她推开…
林珠蜷缩在床角,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手机始终是静音的,远远扔在桌边。
跟龚雪峰撕破脸之后的日子,一切一如往常。
龚雪峰还是照常在群里使唤这,使唤那。季蓓蓓仍是那么恃宠而骄。
白天她说她的电瓶车没电,钥匙甩给林珠:“帮我去把电充了。”
林珠直接把钥匙扔回她座位上,“你自己不会充?”
然后她第一次在季蓓蓓脸上看到了一种另眼相看的意味。
季蓓蓓拿过车钥匙,转身送到一个在做辅导员工作的学妹手上,那人便屁颠屁颠地去为她服务。
下午,龚雪峰来办公室点两个老师陪他去开会,视线和林珠短暂地交叉了一秒后叫走了季蓓蓓和早晨帮她充电的那位学妹。
从上周跟龚雪峰亮明牌开始,整个葡萄酒学院有条不紊地运行,并不因为林珠的行为产生任何错乱。
这让她的心情越发焦灼起来。
周五,林珠比学生还期待下课。铃声一响,她抓起帆布包就往车上跑。
这辆开了十多年的吉普车已十分陈旧,后保险杠的凹陷是帮龚雪峰送项目材料时被追尾留下的。当时因为他着急,等不到报保理赔就催着林珠赶路。虽然口头说维修费他来报销,但是后来也不了了之,即使林珠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也是视而不见,权当没有发生过。
高速公路上飘着细雾,雨刷器徒劳地摆动。前挡玻璃上都是沉积的灰,刮来刮去都刮不干净。
脏脏兮兮、模模糊糊,越描越黑。
车载充电器的usb接口松了,手机数据线总在导航时滑落。屏幕上的地图反复加载,始终停留在loading状态。
等穿过迷雾,林珠猛地踩下油门。发动机轰轰作响,表盘上的数字瞬间转过红线,冲刺的速度像是在逃离坟场。
进入国道,导航所剩的行驶时间显示38分钟,开了十分钟,还是38分钟,开完十分钟又开十分钟,还是38分钟。
直到再一次看到“前方3公里施工”的警示牌时,林珠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绕圈。
那条通往和外婆秘密基地的小路,她突然遗忘。
***
北郊的三月仍带着料峭寒意,五点的闹钟还没响,林珠就被屋顶雨棚滴答滴答的声音吵醒了。
她推开门,一股潮气带着葡萄嫩芽的青涩味儿扑面而来,借着路灯,能看到院墙上的青苔油亮亮的。
空气湿度计的指针稳稳指在78%,这是连续几天的阴雨导致的。她套上磨旧的防水布围裙,把外婆的木质湿度探针揣进口袋。
九十年代少见的进口货,如今依然精准。
清晨的葡萄园被雾气笼罩,像一幅被水洇湿的画。老藤的枝桠上挂满了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红胶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林珠蹲在四号垄边,把探针插进土里,一看表盘,含水量比去年同期高了许多,离自根苗根系能承受的最高限度已不远。
她不禁皱眉,这样的湿度对葡萄生长可不是好事。
“春水贵如油”,可这油要是泼多了,根子就得烂。
葡萄和人一样,过犹不及。
“老伙计,今年可要加油啦。”她一边嘟囔,一边摸着三号老藤皲裂的树皮,指尖掠过新萌的芽苞,发现叶芽基部有半透明的水渍斑。她心头一紧,坏了,这是霜霉病孢子侵染的早期症状。
她赶到工具间调配波尔多液,房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儿。林珠守着铁锅搅拌,蓝白色的药液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汽糊住了墙上褪色的葡萄园手绘地图。拿红笔圈出来的新苗区里,竹竿在雨里摇摇晃晃,像排站不稳的小兵。
她背起喷雾器穿行在葡萄园,路过五号垄的新苗区时,蹲下来,伸手扒开根部的土。看到腐熟木屑覆盖层下面的须根是浅褐色的,没烂,这才松了口气。
忙到中午,她回到土屋里揭开煮好的玉米碴粥,盛起一碗吃起来。她将印着北农校徽的笔记本摊开,一边喝着粥,一边在笔记上记录下土壤湿度和病害。
远处突然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在外面按起了喇叭。林珠放下碗抹抹嘴,起身走向门口。透过门缝,看见花姨裹着褪色的碎花头巾,挎着竹篮从薄雾里钻出来,她赶紧迎出去。
“还没吃午饭吧,丫头。”
“吃着呢,姨。”
“吃啥呢?”花姨扭身钻进厨房,看到孤零零的一碗玉米碴粥,皱皱眉头说:“吃这些哪能长身体!”
林珠笑笑说她早过了长身体的年纪,花姨便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粗布,新烙的荞麦饼混着香椿炒蛋的香气扑面而来,“香吧?”她把篮子递过去,“可要好好吃饭,你外婆临走前可嘱咐我们要帮忙照顾你。”
林珠接过篮子,拿起饼咬上一口,“真香!姨的荞麦饼烙得最好了,北城的店里都找不到您这样的手艺。”
花姨笑开了花,望望阴沉的天又叹起气来,“今年春脖子长得邪乎,老罗家民宿的排水沟都返潮了,墙根生出一片白毛。”她上下打量疲惫的林珠,嘱咐她要保重身体,园子里要是有忙不过来的,尽管叫村里人过来帮忙。
“我们都是吃着你外婆的香椿炒蛋,看着你长大的哩。”
林珠缩了缩鼻子,赶紧接过话头:“花姨,您这三轮车今儿进城不?我正打算去镇农资店补点塑料布和干燥剂,我这车太大了,往镇上去不方便。”
“方便呀,走着!”花姨爽快地应着,转身去后备箱腾出空位。
三轮车缓缓驶过村道,路过村口老槐树时,花姨突然扯开嗓子唱起山歌,调子跑得没边儿了,惊起满树槐花簌簌落下。
林珠望着前方她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蓝布衫,突然觉得这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就像外婆当年的背篓一样,在颠簸中稳稳当当。
路过村东头,遇到了把葡萄园改成民宿的罗叔。
“丫头,你那葡萄今年能挂果不?”他正开着小卡车往民宿搬桌椅,“今年要是能出酒,叔的民宿就拿你的酒当招牌。”
林珠信誓旦旦地说保准挂果,心里却暗暗因他窗玻璃上的雾气愈发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