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88%
第88章88%
“自从我经历了第一次融合开始,我就不愿再踏出薨星宫一步。但‘帐’的存在,让我第一时间就得知了稻佐山阵眼崩塌的事件。”
天元轻点桌面,意味深长道,“那时候咒术界还没有总监会,一切决策全都由御三家执行,而他们对我的忠心程度无可置疑。因此当他们判定阵眼崩塌是因为地脉运动导致的时,我没有半分怀疑。”
“但那里太特殊了……太特殊了……更别提,当时驻守封印地点的黑岛嫡脉竟然一个不剩死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天元回想起他透过‘帐’观测到的那血腥一幕,仍旧不自觉地眉头紧皱。
那满身鲜血的可怜女人跪坐在族人的残肢断臂中,一脸怜爱地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腹部,她丈夫的头颅正端端正正地摆在她的脚边,但她竟然没有丝毫动容,幸福的笑容中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御三家的人感到时,看到的就是这诡异残忍的一幕。但他们无心追究黑岛家到底遭遇了什么,破损神庙里,无数咒灵正从嘶吼咆哮着从已经坍塌的祭坛中蜂拥而出!
魑魅魍魉们凝结成一股几乎化为实质的巨型龙卷,咆哮着冲着闻讯赶来救援的咒术师们冲去,刀剑出鞘,短兵相接,拼死搏杀的咒术师们没有发现,这些饥饿已久,嗜杀成性的怪物们竟然不约而同地绕开了那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就像完全没有发觉她的存在一般。
“阵眼封印一旦崩塌,短时间内便再无法复原……更可怕的是,厄道的封印大阵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稻佐山的失陷让其他十一处封印也产生了松动……那一年,御三家的咒术师们死伤无数,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了吸纳普通人出身的天赋者进入咒术界,学习神道术法的想法。”
天元语气苦涩,显然那场数百年之前的黑暗岁月给他留下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回忆,太多太多的人死在那场动乱中,而侥幸活下来的人,也要背负着逝者的遗志与诞生于人类恶念的诅咒死战到底。
“第一次阵眼崩塌,让神道术法几近断绝,而第二次咒灵之灾,则流尽了神道最后一滴血……”天元轻声道,“你们无法想象古时候阴阳师们的强大,为了让更多人更快拥有对抗咒灵的实力,现代术式被我们这些老家伙一再改进,去繁就简之下,许多术式都失去了原本的强大威力,但我们已经没有选择——”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五条悟和夏油杰,感慨道,“或许是神明远去,神道衰微的影响吧……像你们这样拥有强大天赋的孩子,越来越少出现,我们没有办法再举行一次活祭仪式了。但好在经过一波又一波大清洗,特级咒灵们也你们的先祖们以命抵命杀得所剩无几。”
两个年轻的咒术师从这短短几句话中,似乎窥见了那波澜岁月的残酷一角,本就对咒术师群体有强烈责任感的夏油杰更是攥紧了手腕上的佛珠,面容悲悯而沉重。
但五条悟仍旧是那副散漫慵懒的表情,甚至无聊到开始用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摆弄着清定的手-指,似乎这是什么有意思的游戏。
活人比死人更重要,已经发生了的事,想再多都是浪费时间。
微垂的睫毛掩盖住那双蔚蓝眼眸中理性到极致的冷淡神色,五条悟现在倒是很好奇,从来没什么强烈欲望的清定,为什么会用如此渴望的眼神盯着一颗破树?他看上去恨不得下一秒就贴在上面了——
清定在五条悟的多番骚扰下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目光从中庭巨树的身上拔下来,垂头丧气地坐在他身边抿紧嘴唇不说话了。他的思维迥异于人类,缺少一定好奇心,认为天元的故事有一多半都是废话。
明明只要告诉他们敌人的弱点和位置就好了——
“那个孕妇……她有什么不对吗?”
夏油杰动作从容地帮在座的几人斟满了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咒灵不会伤害她,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体质。”
天元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再次叹了口气,再一次感慨命运弄人,普通人出身的咒灵操使竟然比五条家的家主更关心咒术界的历史。五条悟性格中“神性”的部分太多了,好在他仍有在乎的人……天元现在只希望这根拴住他与现世的绳索能够坚固,再坚固些,用人类的普世道德观约束住这只改为长成的凶兽。
思及此处,他对夏油杰的态度更加和蔼了,他本就偏爱端方稳重的优秀后辈,而夏油杰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更是令他心喜。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杰老子就要吐了。”一直漫不经心的五条悟突然出声,一张漂亮脸蛋皱成一团,动作浮夸地作呕吐状,“糟老头子别动坏心眼,老子是绝对不会把杰让给你的——”
“悟!”
夏油杰提高声音,警告地看了五条悟一眼,对方虽然一脸不服气,但还是噘着嘴不再出声,转过头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仿佛永远软绵绵,不反抗也不动怒的清定。
夏油杰抽了抽嘴角,一把拍掉五条悟作恶多端的手,在可怜的小羊被揉圆搓扁之前将其拯救出来。满脑子都是中庭巨木的清定懵懵懂懂地看向他,白皙的脸蛋上是一道道被五条悟捏出的红印,再搭配上那双莹润澄澈,不知世事的金眸,看上去格外可怜可爱,让夏油爸爸的心瞬间柔软。
让一个连碳基都不是的外星ai听天元干巴巴的历史故事确实有点不太人道……
“……你很喜欢那棵大树?”他放轻声音温柔问道,完全没在意天元严肃的表情和抗拒的目光,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问道,“那你自己去那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少年因为欢喜而陡然明亮起来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鲜活动人,他用力点了点头,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向一脸不情愿的天元。
“清定很乖,他不会乱动别人家的东西。”夏油杰眉眼弯弯,一脸真诚地看向天元,修-长的大手亲昵地揉了揉清定的一头卷毛,语气中难掩骄傲,“他被我们教的很好。对不对,你会听话吧?”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的清定眨了眨眼睛,笑得越发人畜无害,细声细气道:“我只是觉得那棵大树很好看,我不会乱碰的。”
我只会很有章法地碰。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羞涩腼腆,过于有迷惑性的外表让天元不忍拒绝,但内心那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还是让他万分纠结——这少年看中庭巨木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过于美味的食物……
但他和那个人长得太像了。
愧疚,自责,悔恨……他未能完成老友的嘱托,亲手将那孩子送上了绝路。面对着这双同往干净的金色双眸,他嘴唇翕动着,却说不一个不字。
“……好吧。”
得到了许可的清定立刻低低地欢呼一声,他不顾五条悟“老子也想出去玩——”的哀叹挽留,门也不走,动作利落地翻窗而出,只留给三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夏油杰看向清定消失的方向,微微挑了挑眉。
看来那棵树的问题不小。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羂索的情报。
术式对决中情报是最重要的条件,如果对对方的术式一无所知,那他们即便再强,也容易被绝地反杀,因此他们必须弄明白羂索的来历和他的术式,找到对方的弱点。
“恐怕有问题的不是那个孕妇,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心有灵犀般的,因为被清定抛下而无精打采趴在桌上的五条悟恹恹地看了天元一眼,没好气道,“你不会要告诉老子,那个恶心巴拉的臭老鼠就是那个孩子吧。”
刚想卖个关子再解开谜底的天元:……
“是他,但也不是他。”天元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他已经彻底非人的躯体,将他几乎要和这枯树般的肉-体一同老化腐朽的思绪带回久远的过去。
“那孩子虽然术式强大,但天生畸形,不到九岁就死了。”
他回想起那个不被疯癫的母亲喜爱,一生下来就被无情抛弃的孩童,那孩子黑黝黝的瞳孔阴如黑海波涛,在被族人带到薨星宫时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冤魂索命。
那个眼神,天元至今都无法忘记,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脊背发凉。
但一直心存疑虑的他没有从那孩子身上发现一点不对,而他还是胚胎时就拼命保护母亲,以至于他天生残缺的惨剧也让天元不忍苛责。
他让黑岛家的人将他带回去悉心教养,却没想到再过几年,就听到了那个孩子病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