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42%
第42章42%
在这样的恶性事件之后，希普雷萨大楼彻底不能用了。原本被炸得粉碎的楼体被密思拉合金牢牢黏合，但在清定将合金收回之后，这座还算完整的建筑在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夏油杰看着刚从废墟挖出来的，毫发无损的“封箱”，不由得为好友的手工制造能力感到惊叹。
眼前的巨大立方体严丝合缝，没有一点人工痕迹。大概两人高，整体呈透明状，但四周内壁上贴满了泛着暗红血迹的符咒。这种科技与玄学的诡异结合让这东西充满了违和感。
五条悟得意洋洋地挑眉神秘兮兮道：“最开始是一个意外，我在我家的祭典上发现清定似乎很讨厌高净度的月川水晶。你知道的，他小时候的自我情绪波动非常少，大多数时间都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偶，但当他看到那个不起眼的摆件时的表情像是被柠檬水喷了一下的小猫，往老子身后躲的时候超——可爱的——”
即便核心破碎，可是被出卖后投入封箱的黑暗记忆仍旧刻印在他的每一条回路里，以至于他看到相似的材料后会出现小动物受惊后的应激反应。
“后来我发现，高纯度的月川水晶可以增强密思拉合金的惰性，隔绝它的侵蚀性，让它被迫休眠，而作为主脑的载体，束缚与硬件桎梏的ai在封箱内只能像被按了关机键的电脑一样啪叽黑屏。”
他说着毫不客气地扯着少年的颈环后侧，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乖乖巧巧蹲在一旁的清定扯到身边，语气陡然变冷，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笑了笑：“你看，你的小黑-屋质量不错吧。”
“老子是不是说过，待在原地不要动，再乱跑，就打断你的腿。”五条悟背对着阳光，被绷带蒙住眼睛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嘴角翘起的弧度冰冷而尖锐。他周身的气势陡然凌厉，整个人充满了攻击性，像一只被猎物激怒的野兽。
温凉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清定苍白的脸颊，人类鲜活的温度透过拟态皮肤传来，却让清定忍不住浑身一颤。他不敢动，也不敢顶嘴，五条悟脾气实在算不上好，但大多时间他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这次不一样——
清定本能地擡起头，他不敢看五条悟的脸色，转而祈求似的看向夏油杰。
人类喜欢美丽的事物，同时更会为在盛极之时被毁坏的美物感到惋惜怜爱。此刻这个非人的诡秘造物脸色苍白，身量纤细，身上的衣物在战斗中早已损坏，明明生了一张精致可爱的漂亮脸蛋，却像是被人摔碎扯烂的昂贵人偶般毫无生气。此刻那双莹润可爱的金色双眸茫然无辜地盯着夏油杰看，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瞬间将仍旧拎着他后脖颈不放的五条悟衬托得像个欺负人的“恶霸”。
夏油杰脸上仍挂着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走到清定身边，俯身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地宽慰道：“痛不痛？”他的手沿着脸颊，脖颈慢慢向下，最终停留在胸口处那个破了个大洞又重新愈合的地方。
夏油杰神色平静，眸光幽深，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将手-掌贴到那片滑-腻稚嫩防损新生的肌-肤上，安慰似的轻轻抚摸着，但常年握着咒具的掌心生满薄茧，即便动作再是轻柔怜爱，这种不自在酥痒感还是让惹得对肉-体接触分外敏感的少年忍不住红着脸挣扎着想要往后躲——然后被五条悟冷笑着无比强硬地按住后颈推了回去。
清定不安地低下头，像做错事想要逃避的孩子一样悄悄拉住夏油杰的衣角，声音软软的，又乖又甜，“不……不痛……”
“穿心而过，怎么能不痛呢？”他垂眸看着扯着他衣角用目光无声哀求他的少年，慢悠悠地叹息道，“他在折磨你，清定。”
“那你呢？你在折磨我吗？”
夏油杰温柔一笑，低头凑近那张瞬间面无血色的小脸，额头相抵时，那双深紫色幽暗沉静的眸子如同静谧冰冷的深渊，几乎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你甩开我的咒灵，和一个冒充我的假货跑了。我不信你认不出我，可你宁愿违背悟的命令，让我生气，也要跳进那个明晃晃的陷阱。为什么？清定？他对你很重要吗？”
“不——不重要，我讨厌那个低劣的赝品！我只是……我不知道——”清定茫然地看着夏油杰的眼睛，脸上的神情是全然的空白，似乎陷入了某种挣脱不掉的梦魇。
他轻声道，“我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我自己。”
＊
从咒术师与阴阳师还未分家，神魔妖鬼横行人间的年代开始，就一直流传着一个众所周知的传言：双生子——是为不祥，必去其一。
海浪击打着漆黑的礁石，破碎出一片片雪白的浪花，远处的白帆是渔民们的旗帜，他们日夜不休地在这边风浪最大的危险海域冒着生命危险扬帆起航，只为了能够捕捉一种名为“金莲花”的大鱼上贡给平安京的贵人们。
这种鱼只存在于这片海域，平时潜在深海，只在日出时分浮上海面，因鱼鳞呈现出极为炫目的金色，且鱼鳍美艳如莲瓣而被渔民们起名为“金莲花”。这个渔村曾饱受妖怪侵扰，是一个得道高僧的到来才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因此本地人崇信佛教。
高僧曾言此鱼神异，颇为吉祥，当地淳朴的渔民们便从不伤害这群美丽的小精灵。直到一位贵族巡游至此，捕杀此鱼后感叹其味道鲜美世所罕见，为讨好宫中贵人，便将此鱼列为贡品，要求渔民们年年上贡，不得懈怠，违令者斩。
但这大鱼长得太慢了，渔网的口子越织越小，捕上来的贡鱼却越来越少。他们这点贡品如何满足得了上头层层剥削的大人们？
被逼无奈的渔民们便因为一条鱼，被生生困死在这边贫瘠的土地上。渔民的孩子只能是渔民，他们卑贱的生命便是为贵人捕鱼而生。
这天，从京都来此拜访旧友的咒术师在海边发现了一个孩子。
他古里古怪地蹲在海岸边，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咒术师心生好奇，走上前去探头一看，却发现他正将小桶里金灿灿的小鱼放回到海里。
“咳，这不是贡品吗？你怎么又把它们放归大海了？”
被吓了一跳的少年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踢翻了身前的小桶，一脸恐慌地看向面前哭笑不得的中年男子，紧张到语无伦次：“我我我——望先生口下留情——”
私藏贡品，这事可大可小，然而咒术师却无奈地摆了摆手，自己又怎么会为了两条鱼去告状？他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孩子身穿素色僧服，虽无金玉装饰，所用布料却是京都新近流行的织锦，周身气度清雅与这个荒僻的渔村格格不入，让咒术师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的身份。
他的老友，智明大师隐居于此，近来收了两个关门弟子，据说天赋卓绝，出身名门，这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
木桶翻倒在一旁，金色的小鱼顺着潮水快速游回茫茫大海，那抹日光般美丽的色彩眨眼间就消失在蔚蓝色的波涛中。咒术师摸了摸胡子，看着这个局促不安到快要哭出来的孩子，笑着宽慰道：“几条鱼而已，不值当什么。倒是你，此鱼价值千金，味道奇美，你缘何将其放生？今年的贡期已然结束，你自己偷偷煮了吃了岂不美哉？”
少年缓过神，先是整了整衣摆，对着咒术师恭敬一礼，而后皱着眉严肃道：“先生此言差矣，万物有灵，不可因贪念而灭杀之，且不说师父曾言此鱼有灵，天-朝古语有言：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生生不息，方为天地正道。渔民织密网不过数年，过往海中‘金莲映日’的盛景便不复存在。我放生此鱼，只为了一个‘仁’而已。”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目露欣赏之色，拊掌而笑道：“好！好一个万物有灵，生生不息——”
“呵，又是一个假仁假义的臭道学！”
一个冷硬讥诮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咒术师皱着眉头转身，只看见一个同少年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一脸冷漠地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地望向他：“您就是天元先生吧，师父请您上山一叙。”
“羂索！不得无礼！”刚刚放生了鱼苗的少年从咒术师身后走出来，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孪生弟弟，好声好气道，“这是师父请来的客人，你不能这——”
“我说的有错吗？你们本来就是假惺惺。”明明是相同的五官，相同的面容，这个名为“羂索”的少年却显得格外阴郁，他讽刺一笑，漆黑的眸子格外有压迫力，指着二人道：“你只知道他放生鱼苗是善行，渔民织密网愚昧。却不知道因为这破鱼，村子里死了多少人，你们要是真的想做好事，就去砍了那几个月月收贡逼死人的狗官好了！”
咒术师眉头紧锁，不解道：“朝贡期早就结束了，京都那边还下了恩旨，言生民不易要减免纳贡，怎么现在还有人收贡吗？”
年少的羂索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冷厉一笑，看咒术师的眼神像在看蠢货，阴阳怪气道：“京中的大人们不爱吃鱼了，可本地的贵族高官也得吃啊，他们可是向来以追求京都风雅为傲。人命尚如草芥，你们还在这同情这几条破鱼，不是假惺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