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脸
甜甜脸
许灵昀听到了脚步声,但没有回头,直到赵客走到他身后才停下了演奏。
赵客解开浴袍,里面也什么都没穿,懒洋洋地拥着许灵昀,把下巴垫在他脑袋顶上。
“我之前没怎么买过毛绒玩具嘛,不太懂品控这些的,这次买这个艾丽斯暹罗猫,就上网找了点攻略,看到他们都在教怎么挑脸,晒自己的玩偶脸有多甜,怎么样梳毛可以打理出最甜的脸……然后,我就发现我在这件事上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许灵昀:“嗯?”
赵客笑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不慎吃进去许灵昀的几根头发。
“我十几年前就挑中了那只脸最最最甜的小兔子。”
许灵昀听完,静了几秒,忽然问:“真的吗?你真的是十几年前就挑中了吗?”
赵客一愣,开始努力调动相关记忆。
班主任看重成绩大于一切,初二那年九月开学,把全班赶到教室外走廊上等着,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排名一个一个叫人进去,名次靠前,就可以优先挑选自己的座位与同桌。
赵客排在中等,轮到他时,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他扫视一圈,想到过去一年没怎么见过许灵昀,总听人讲他又去学琴了、又去排练了、又去比赛了……想来心思不会太放在学校里,也不会来烦他。
于是赵客擡手向他招了招,有点犹豫地叫出他的名字:“许……许灵昀?”
许灵昀很惊讶,明显没料到毫无交集的赵客会挑中自己。
班主任对两人向来没有好脸色,已经不耐烦道:“快进去,不要磨洋工!”
许灵昀是典型的差生文具多,单是荧光笔就有粗细各12色,各种名目的笔记本一厚沓,能记下来多少不重要漂亮才重要,还有花花绿绿的零食、饭盒、水壶、坐垫、午休用的枕头和小毯子……导致他除了背后背着个大书包,还左右手各拎一个大兜子,本来就还没开始蹿的个头显得更娇小瘦削了。
赵客见状,便主动上前来接过两个兜,解放了许灵昀的双手,带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教室,目的地,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许灵昀听他不作声了,就说:“你看你沉默了,你一开始肯定不是因为我脸长得甜才和我坐同桌的。”
赵客补充道:“呃……但那是一开始嘛。后来,后来到现在,对我来讲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可爱的人了。”
许灵昀长长地“喔”了一声,又说:“那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对我讲呀?”
赵客想了想:“没有啦。”
“啊?”许灵昀瞪起眼睛,最最重要的话赵客都还没有讲呢,哪能就无话可说了?
赵客昨晚吃饱喝足,现在心满意足,原本打算起来抱着许灵昀温存一会,洗个澡就神清气爽地去上班的,脑子里没有多想什么睡后流程。
他不知道许灵昀还想听到什么,他觉得自己讲的那些话已经够肉麻了,半夜黑灯瞎火的在床上他才好意思叫人sweetie之类的,大白天乾坤朗朗,他最多叫两声小兔子不得了了,就这都脸红心跳到现在。
许灵昀恨铁不成钢地提醒:“我们都上过床啦!你该对我有点什么表示?”
赵客一拍脑袋:“喔!我晓得了!我今天下班带回来给你看!”
许灵昀看着赵客好像参悟了真理一样醍醐灌顶的表情,也搞不懂他到底“晓得”了点什么,但赵客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居然只是亲了他几下,就匆匆去上班了。
昨夜体力透支,许灵昀补了一天的觉,到傍晚蔫蔫地起来,一拉窗帘,外面只有星星点点的街灯,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苍凉感。
赵客开锁回家,按下墙上开关,客厅一下变得大亮:“怎么不开灯?”
他高声叫:“早早,你要的东西给你带回来了!”
许灵昀心里疑惑又存了期待,虽然他要的不是什么东西而只是一句话,但他也有点好奇赵客认为他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赵客此时究竟怎样看待两人这段关系。
他慢吞吞地走出卧室,就见赵客递过来一个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沓体检报告。
体检项目是传染病四项,乙肝、丙肝、hiv和梅毒。
赵客重点把“negative”的字样指给许灵昀看:“那次在我的酒店套房不是没做完嘛,我后来想万一哪天做到最后一步,还是应该有个安全保障,就去做了检查。虽然离现在过去一阵子了,但这期间我每天都和你睡在一起,私生活情况你都晓得的,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变化。”
许灵昀目瞪口呆,拿着文件袋,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赵客尚未察觉他的异样:“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许灵昀把文件袋往餐桌上一撂,扭头就进卧室。
赵客愣住:“诶,早早?”
他追进卧室,面对面拥住许灵昀吻了吻额头,却被许灵昀推开,面无表情地钻回了被窝里。
“?又怎么啦我的大小姐?你不是讲,都上过床了我该对你有点表示,我这也马不停蹄地把体检报告给你呈上来啦,对你的健康负责这有什么问题吗?”
许灵昀没看他,干巴巴道:“喔,负完责了,你可以回去了。”
赵客被他冷言冷语一堵,又急又气,也开始大小声讲话:“许早早,什么意思呀?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回来就甩脸色赶我走啦?上次在酒店也是,第二天醒来一声不吭自己跑回家了,我以为我哪里得罪你啦,紧赶慢赶回来你又好了!我这几个月哪一天不是把你的事当成我自己的事做,把你的日子当成我自己的日子过,我满脑子就快只剩下你、你的义肢还有papaya了!你倒好,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你玩我呢?”
话音还没落,许灵昀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气鼓鼓地瞪着赵客:“谁玩谁?你连一句承诺的话都没有,把我睡了,转天塞过来一沓体检报告,你这是什么流程?找长期干净固定/炮/友的流程吗?”
赵客简直纳了闷了:“什么叫‘一句承诺的话都没有’?我昨天晚上甜心宝贝早早是在叫鬼哦?你昨天晚上‘亲爱的’是在叫鬼哦?如果这个称呼对你来讲没有任何特殊意义,随便叫谁都可以,那我还真想问问你和我睡的是哪门子觉?自己送上门的按/摩/棒吗?”
许灵昀像只河豚,怒目而视,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要的只是赵客一句“我爱你”,三个字,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不是要和赵客争谁先表白,他只是非常非常非常需要赵客这明确、坚定的三个字——不是腻歪的爱称也不是甜言蜜语,只是“我爱你”,然后他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胆量和动力,去出柜,去结婚,去规划他和赵客的一辈子,去向全世界宣布他要和赵客在一起一辈子。
但许灵昀就是这样的娇蛮性格,从小如此,真让他主动开口、明明白白要求“你讲你爱我呀”,他不愿意率先低这个头,低头服软了也就不是他了。
他开口,绕着“爱”字转着圈讲话,每一句的底层逻辑都是“我爱你”,是“我要你也爱我”:
“叔叔阿姨和姐姐都晓得你的性取向,也顺着你,支持你,但我家里不晓得呀,我还什么都没和他们讲呢!那我爸妈还六十了呢,我爸还三高呢,他们还都是体制内的呢,上海的交响乐圈子总共就那么大,大家擡头不见低头见,谁不认识谁呀,总有人背地里瞎三话四!就算和女人,谈婚论嫁都是要跟家里好好商量的大事,何况是和男人呢!你不喂我吃个定心丸,我哪能有决心一鼓作气和家里摊牌呢!”
赵客深呼吸,从这番话——尤其是“谈婚论嫁”那四个字,渐渐分析出许灵昀的真实意图,察觉到对方想要寻求稳定、正式、互相承诺负责关系的渴望。
他冷静的那小半个大脑产生了快乐、幸福、窃喜的情绪,但不理性的剩余大脑——同样是从小如此、被少爷病支配的那部分,还是不允许他立刻放低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