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性暧昧
生理性暧昧
赵客下班回去时,正看到许灵昀站在厨房里,锅铲夹在右臂下面,向上探着左手,正在抽高处的厨用纸巾。有一点点费力,但也不算手忙脚乱。
许灵昀烧饭不多,如果赵客在家,一般也不会专门在旁边盯着,因为他感觉许灵昀对这项日常生活技能的掌握比较娴熟,从来没讲需要帮忙什么的,好像不太会愿意要他一惊一乍地搭把手。
赵客换过鞋,脱了外套走进去:“虾给我处理吧。”
许灵昀回过头,目光擡了一点,没和赵客对视,却落在他微微潮湿的发梢:“……外面下雨了吗?”
赵客“嗯”一声,许灵昀就摘下挂在一边墙上、他专门用来擦手的小毛巾,给赵客擦擦脑袋,又解开自己身上的围裙,小小地发号施令:“低头。”
赵客照做,任许灵昀给他把围裙挂到后颈。他正要系带子,许灵昀却已先一步上前,贴在他怀里,左臂绕到他腰后,也不用看,单手很利落地系紧——这几乎像是个主动拥抱的姿势了。随后,许灵昀保持着这个距离,握住赵客的手腕把他的衬衫袖子往上推,一寸一寸推到肘部,再帮他挽了两折。
一整套慢条斯理的暧昧动作,许灵昀却丝毫不见尴尬,只是他的眼神始终定在赵客的刘海上,没有视线相触。
等到许灵昀盛了番茄牛肉滑蛋饭出锅,赵客一个人站在流理台前拌着腌虾的酱料,半晌忽然停住,擡起右臂:皮肤上有一点亮晶晶的水渍,是方才许灵昀刚洗完手、给他挽袖子的时候留下的。
他盯着水渍看了几秒钟,低头,用嘴唇把那一点点湿痕吻掉。
晚餐桌上,许灵昀一口一个吃赵客给他剥的虾。吃高兴了,又把自己盘里的饭拨给赵客几勺,虾低脂高蛋白,赵客调的料又很香,他要少摄入一点碳水,多吃几只。
赵客道:“早早,有件……我也讲不好是公事还是私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许灵昀:“嗯?”
“你还记得我姐那位老上司徐总吗?婚礼那天坐我旁边的。她不是做艺术品投资的嘛,去年在尖沙咀新投了家展览馆,今年第四季度想办一个关于艺术公益的展,正好我当时和徐总聊过两句咱们的项目,今天下午,她就联系了我。”
“虽说‘艺术无障碍’在香港也有组,但是体量很小,客户只有一位画家,伦敦、东京也都是各一位,柏林多点,也就三位。把涉及客户隐私和技术机密的刨得七七八八,剩下来的图文实物展品一共加起来,才差不多能满足场馆的展览规模。”
“徐总毕竟是商人,想要双赢,就不会太倾向于找纯粹的非营利机构,所以和我们合作的意向还是比较高。公司那边花了大价钱做公益,当然是炒作得全世界都知道才够本,出于盈利和知名度考虑,如果点头的客户超过半数,估计就会同意合作了。”
“但我不太关心其他五位客户点头还是摇头,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这个提案我就直接不往上面报了,明天回了徐总就是。”
许灵昀咀嚼的动作渐渐放慢,沉默一会,问:“徐总那个级别,可以直接去联系你们总部的项目负责人吧?你也讲她到底是商人,从你这位伦敦分组项目经理拟好方案、层层上递、最后交给总部审批,这中间的变数和时间成本她不会不晓得吧?可是她还愿意直接联系你,这说明她想要拉你一把,这是你的机会呀。”
赵客一噎,他话里有意没把这层潜台词挑明,本以为许灵昀不知世故,未见得会想这么多。
“你别担心我,我虽然没有章鱼八只手,但也不打无准备之仗,做无偿售后客服和给西班牙老板跑腿都是我的planb,多不多徐总这一个顺水人情,没差。”
许灵昀“哦”了一声,眨眨眼睛:“可是我就愿意看你升职加薪拿奖金被大老板点名通报表扬,我就愿意看你快一点打那些眼红你的小人的脸,怎么办呀?”
他的语气很娇蛮,甚至于是有点无理取闹的蛮横,但赵客本来也很吃这一套,再听到他讲的内容,更是受用极了,简直是把赵客的大脑浸在沐浴露里揉出好多泡泡,轻飘飘的发晕。
赵客强行理智:“虽然我肯定会和徐总沟通,请他们在策展时尽量规避掉凝视或者奇观化残障艺术家的思路,但是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自己的身体部位、与义肢磨合的过程,可能会被记录下来,展示给很多不相干的人。”
许灵昀想了想:“我那天不是讲,我能遇到你和这个项目,是少数的幸运儿;太多遭遇类似的同行,事业、理想,更极端一点的,人生,全都完蛋了。本来国内的无障碍设施就比较欠缺,不鸡肋的义肢成本又奇高,再东躲西藏怕被揭伤疤,个么好了,更没有人关注我们了。倒不如抓住机会用好这个平台,让大家都来看看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看倒蛮有意义。”
赵客:“……那你自己呢?”
许灵昀优雅地撕虾肉:“我么是一点也不怕把自己掰开了揉碎了给人看,反正我天生就是要站在聚光灯底下给全世界欣赏的,从小到大不就是在做这个?不管是看我弹琴,还是看我驯服第三只手,难道会对我‘好看’这件事本身产生任何一点影响吗?”
赵客听完更理智不下来了,看着许灵昀那个翘着二郎腿劲劲的样子,只想绕去对面把他抱上餐桌按着他亲。
木瓜忽然悄无声息地从桌下经过,蹭了蹭许灵昀勾着拖鞋晃悠的脚背。
许灵昀一痒,腿往起一弹,拖鞋落地,脚蹬在了赵客的小腿上。
他赤着脚,赵客西裤里光腿,所以双方触感都很明显:许灵昀能感觉到肌肉线条,赵客能感觉到那只脚正在不动声色地努力往上蹭,以防落地。
木瓜无辜地喵了一声,走了。
许灵昀看桌底下,发现拖鞋被他踹到另一边去了:“你帮我捡一下呀。”
赵客:“……要不你先把脚收回去?”
许灵昀不肯:“不要呀,我今天还没拖地呢。”
赵客深吸一口气,决定报复:“那你等下别后悔。”
然后他俯下身,先是攥着许灵昀的脚腕往上提了提,让他在他膝头踩稳,再拾起拖鞋,举起来,朝许灵昀示意了一下。
许灵昀连自己的拖鞋也嫌弃:“我还吃饭呢,你做啥呀?”
赵客贱兮兮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吃完了。”
随即手一扬,把拖鞋远远扔到了客厅那一端,正落在木瓜的窝里。
许灵昀大叫:“papaya,给妈咪把鞋叼回来!”
木瓜早已过了巡回小狗猫的年纪,并不会积极地照做,只是拨弄两下玩了玩,然后往上一团,据为己有。
许灵昀气急败坏地踩了一下赵客的膝头,把腿缩回去蜷在椅子上,幽愤地吃虾。
赵客似乎是真情实感觉得逗他这件事很好玩,单手托腮,“享受”他气鼓鼓的吃相,其恶劣程度不亚于往喜欢的女孩书包里塞毛毛虫的小学生。
许灵昀自然而然地控诉到这里,停顿半秒,脑子里“叮”的一声。
赵客那眼神并不只是纯粹的恶作剧得逞,不只是看朋友出洋相,甚至不只是像觉得木瓜很可爱一样兴致勃勃地观察它——赵客像是在用目光和他进行一些边缘性行为。
许灵昀想起一个词,“生理性喜欢”。
如果类比到他和赵客此时的关系与状况上,他想,应该是生理性暧昧。
下午赵客到底是不是故意把小熊和小兔画在红色心形两边,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许灵昀对这件事产生了猜测、好奇甚至期待。他发现自己会因为这个可能性而心跳加速。
这是他的心动、好感和依恋,是他要像音乐一样百分百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事情。所以,“是不是在和赵客搞暧昧”这件事,赵客讲了不算,他讲了才算。
许灵昀在脑海里细数最近一个月的日程,赵客每天除了去公司的那几个小时,剩下时间几乎都和他待在一起,从没见他和谁常常聊天。物理距离的阻隔加上不怎么交流,再喜欢的crush也要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