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半拍
慢半拍
展览馆的包装十分成功，每一笔宣传经费都用在了刀刃上。受邀网红们回去后发出的帖子流量和曝光俱佳；新闻报道上了微博热搜；徐岚外甥取的视频标题一向吸睛，对得起高额广告费，被收录进“每周必看”、顶上站内搜索榜首，吸引了众多人文艺术旅行博主去打卡。
真的感兴趣也好，跟风走马观花也罢，都无所谓，这本来也是论迹不论心的事情。徐岚把展馆打出了知名度，ossar的亚太风评好转，赵客为公司立功一件，许灵昀靠个人魅力给残障艺术家群体吸引到更多关注，所有人的目的都达到，皆大欢喜。
夏天快要结束时，许灵昀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上海某知名剧院演出策划部门的经理，姓黄。
黄经理写明来意：“上月去香港出差时恰好看了展览，开幕式当天我也在场，听到您的音乐很受震撼。最近我们正着手整理剧院明年的演出日程，想了解一下您未来一到两年的工作计划与安排，是否有意向举办大型的独奏音乐会呢？”
许灵昀刚大学毕业时就办过几场规模在千人左右的独奏会，上座率超过70%，对于国内的古典乐市场来说已经算好成绩。
没多久，他收到伦敦交响乐团的邀请，考虑到职业道路的长期发展和身份问题，他选择了接受，后来便一直是跟随乐团世界巡演，没有再开过独奏会。
出意外之后，虽然团方提供了很多帮助，但常规演出显然已不再可能，许灵昀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没有自己的经纪公司、工作室之类，就连联系方式都是黄经理从他认识的、某位和许灵昀合作过的音乐剧导演那里要来的。
随信附件是剧院简介、音乐厅的概览图和设施介绍，上面显示，剧院音乐厅的容量有两千多人，虽然未必能与从前乐团的演出规模相提并论，但对于许灵昀自己而言，这是一个新纪录。
当天晚上，赵客部门聚餐，回来后被许灵昀拉到床边的小地毯上做。做完赵客就地躺下看手机，许灵昀趴在床上，把长发扒拉到床沿外，拿手牵住，在赵客脑门上晃来晃去。
晃了一会，赵客察觉，就擡手去抓，左左右右，像被猫咪超级毛绒的松鼠尾巴逗住的狗。
“为什么感觉你今天心情特别好？一回家就奖励我，要不是在外面吃过饭了我都干不动了。”
“有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大决定，需要一点仪式感才能告诉你。”
赵客笑：“请分享，我听听是不是好得让我能有劲再来两回。”
许灵昀把他和黄经理的沟通记录拿给赵客看：“我要回到更大的舞台上啦！”
赵客一下子弹起来，许灵昀继续道：“而且我想好了，这场独奏会肯定和我以前的、和别人的都不一样，本质上是因为我有了这款义肢，才拿回了这个机会，所以我打算和经理沟通，专门增加一个简短环节，让大家认识它和它的创造者——”
许灵昀做了个一开一合的发光手势：“锵锵！就是大设计师赵客！”
赵客伸手与他十指交握，伏在床边，埋进许灵昀脑袋旁，沿着他的耳根、耳垂和侧颈边吻边舔。
“虽然我非常乐意做这个特邀嘉宾，但是有一点我要纠正你，早早，因果关系颠倒了。不是你靠义肢拿回了这个机会，而是义肢因为你而拥有了更长、更广、更厚的价值意义。”
“不是它成就了你，是你成就了它，公主就是拥有这种让所有东西都焕发生机的魔法呀！”
许灵昀和黄经理仔细核对了时间与剧院档期，初步将独奏音乐会定于次年7月初的一个周六。
进入第四季度，大老板下达指令，要赵客把许灵昀这款义肢的设计大纲、核心概念、测试原型实物和各阶段图纸好好整理一下，做个简约前卫的视频介绍，准备代表ossar和“艺术无障碍”项目组申报红点产品设计奖。
这个奖项称得上设计界的奥斯卡，“产品设计组”针对各大型企业内有商业潜力、计划上市或已上市的作品，竞争激烈，最高级别的奖项获奖率低于1%。
上次那款宠物义肢虽然收获不少关注，但得到的也只是荣誉奖，所以赵客当时也没有执着地和小老板争到底，他总归心气高，不是最高荣誉也不太稀罕。
评审时间通常都在次年二到三月，赵客交完材料，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一直到年底圣诞，他和许灵昀去南美度假，正在阿根廷的海滩上反复烙饼的时候，忽然收到大老板的消息，通知他亚太设计总监的岗位空了出来，base上海，算是90%的技术岗和10%的管理岗，总包是现在的大概1.5倍，问他想不想接受。
赵客冷静了一下头脑：“这个是小老板之前的title，我现在严重怀疑我又不知不觉卷入了上海办公室的派系内斗里。”
他和后辈同事通了个气，对方悄悄透露：“小老板被炒啦，不过不是因为和你那个事情，是另外一个项目被投诉标书造假，碰到大老板底线了，本来因为其他好多事也是积怨已久，这次算是一起爆发啦。”
许灵昀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爽”，反正周围也没人听懂，把赵客和电话那边的后辈都吓一哆嗦。
赵客反复想了一会措辞，大老板那边甩过来一张两人聊天记录的截图，把“对方正在输入中……”标红，问：“有哪些地方犹豫？”
赵客发了个“汗”的表情：“感谢老大赏识提携，但‘艺术无障碍’还不一定获奖呢，现在就奖励我是不是稍微……早了点？”
大老板：“网上天天刷到那种避雷公司的帖子，讲我们是假外企，都是实习生发的，你哪能也相信？得不得奖是另一回事，谁出力了，谁有才华，上面看得不要太清楚！”
赵客偷偷吐槽，您在我teams挂“outofoffice”的时候用微信轰炸这个行为就很假外企。
他回复：“好的好的，您给我点时间考虑。”
大老板讲：“尽快！我要给总部个交待的，这个岗位不可以空太久。”
许灵昀一翻身，拿半湿着、沾了沙子的手沿赵客后背慢慢滑下去：“我知道你是在顾虑离开伦敦回上海的事情。”
对于许灵昀来说，这两座城市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在伦敦接受了世界一流的音乐教育，拿到了职业生涯的最多荣誉，结识了恩师、好朋友们和许多善良的人，收养了小宝贝木瓜，还重新遇到了赵客。
可上海是他的家，是亲人们在的地方，是他认识赵客的地方。
许灵昀想了想：“我觉得人生的机遇真的很多，际遇也很奇妙，你讲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的，所以不用觉得这好像是一锤子买卖，自己就永远锁在这个岗位、这个公司、这个行业、这座城市甚至这个国家了。讲不定你过两年跳槽了呢？辞职去单干了呢？”
他打开手机，把自己前两天理出的2026工作清单拿给赵客看：“这两个音乐剧项目的合同明年四月就到期了，如果续约的话，短期出差或者线上很多事情都能完成，你看我平时大部分工作不也是在家里做？如果不续，我邮箱里早就被国内音乐剧制作人、导演的邮件挤爆了，想接哪个活都随我挑。”
“伦敦这个房子是我们和papaya一起生活过的，我不会租出去更不会卖，日常没人请isha帮忙看着点，我们随时都能回来。”
他像当时木瓜跳上书桌、帮赵客敲下一串“x”拒绝掉西班牙经理的橄榄枝一样，握住赵客的左手，牵引着他在键盘上敲下“我愿意接受”。
假期结束后，赵客匆匆收拾一番，率先返回上海，许灵昀处理完一些琐事，随后跟回去，开始专心筹备他的独奏会。
四月初，赵客收到主办方邮件，“艺术无障碍”为许灵昀设计的这款义肢拿到红点产品设计奖的最高荣誉，bestofthebest。
颁奖典礼将于七月初在德国埃森举行，还没高兴两天，许灵昀刚打算订机票，忽然遇到一个“噩耗”——
颁奖典礼和独奏音乐会时间重合在同一天，一个在下午，一个在晚上，恰好把七小时的时差抵消掉。
许灵昀这边牵一发而动全身，前一日、后一日音乐厅都有其他大型演出，剧院档期也很满，协调或者改期都不现实。
赵客就是打飞的也赶不回来，当即道：“那我不去了，让大老板自己去，他最爱领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