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瓜子对他来说，确实是稀罕物，看得多，却从没碰过。他来回撚着它，思索着要怎么破口。

她在一旁等着看乐子，坐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端正。

世上无难事，她高兴就好。

他再三看过瓜子尖，缓缓送入口。

她噗嗤一笑，终归舍不得为难他，半道拦截，抓着他手腕往自己这边送。眼睛看着他，只管往里掰，对没对准，她不管，还得看他的手。

“我来帮你起个头。”

他不觉咽了咽，涩声应道：“也好。”

瓜子送到的那一刻，他的指尖也感受到了温润与柔软。

“咔！”

瓜子开了口，某处崩断一根弦。

他怔怔地看着，她微微撅嘴，用舌尖将它和他一块顶了出来，眼波一转，嘴角含春道：“尝尝看，看是不是有那么好？”

她开的口，必定是世上最好的葵花子。

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一两尺，魂却像是缠在了一起。他移不开眼，心荡神摇，不知是怎样收回的手，稀里糊涂将壳也一块送进口里，胡乱嚼着。

“快吐出来。”她伏在桌上笑话他，“傻！用牙轻轻往下碾，等仁松动了，就用舌尖粘出来。”

她单手支着下巴，腾出手去摸瓜子，得意道：“看，得像我这样。”

舌尖起初像个姑娘家，粉嫩又羞怯，从上下齿之间缓缓探出来，可是一粘到果仁就变了样，像个得胜的将军，高扬着炫耀战利品。

他痴痴地看着，不觉靠了过去。

她拿起食盒盖做盾，将他的脸挡住，隔着它放话：“我辛辛苦苦嗑出来，你想抢现成的？”

他已回神，但收不回心，笑道：“我太笨拙，实在学不好。你好人做到底，替我嗑一个吧，好歹让我尝尝它是什么味。”

“这话有些意思，看你有几分诚意，那我就赏你一颗吧！”

她闷声大笑，挑了颗最长最鼓的瓜子，认认真真嗑好了，用食指尖挑出仁，伸到他面前。

他忘了自己还有手，用嘴去接。

这一回，她也忘了自己还有盾，纵容他偷了这个懒。

小小的瓜子仁，嚼出了通天果的仙效，让他浑身舒畅之余，还有了些醉意。

“阿加……”

“嗯？”她懒懒地应了，擡眸看他一眼，又转回去看盘子，挑几颗壮实的瓜子丢在桌面上，用手剥了起来，对他的靠近浑不在意。

他慢慢地挪过来，贴在她脸侧，轻轻地亲了两下，见她没恼，于是又有了第三下。他还想再继续，可是瓜子仁喂到了嘴边，只好中断。

“香不香？”

她问这话时扭了头，两人从脸靠脸转变成了唇挨唇，他一面答，一面贴上来吻她。

才沾到芬芳，她突然推开他，匆匆起身朝窗户那走，半道停下来，怅然道：“是我不好！我胡作非为不要紧，不能坏了你的修为。端人正士，玉圭金臬……”

他一直跟着，听到端字便难受，从后方搂住她，重新收进自己怀里，满含深情说：“你很好，是我不够好。阿加，你比一切金玉珠宝珍贵，比虚名更重要。”

“原先木头一样的人，如今也会说好听的话了？果然有进益。”她笑了起来，随即又说，“少痝，这窗也和别处一样，白日要留着缝，才算‘光明正大’吗？”

她在问他：外边是否有人？

她搬去常康殿后，庄琼瑛来过一趟，借上报宫中事提了启用起居郎一事。

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问讯。

他讨厌被人盯着，更不容许别人来监视她。

“没有。阿加，这里边只有你我，外边只有我的人。”话说到了这里，他没有半分犹豫，朗声道，“我不会委屈你，就算要写罪己诏，那也是我当初不该口出狂言，许下不切实际的诺，与你无关。”

她拉开他一只手，转身再重新钻入他怀里，闷声大笑。

“傻，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不告诉外人不就成了？床榻上的事，偷偷摸摸更有意思。”

万一有了孩子……

她不往这上边想，他就没必要提，横竖他早将这些事来来回回思考过千百遍，不论遇上什么状况，总以她的安危为先就是了。

他抛开顾虑，心满意足道：“都听你的。”

“那你就等着吧！等我几时想了，再翻你的牌子。”

他早就是玉姑脚下最忠实的信徒，并不觉得这话有冒犯之意，心里甜滋滋的，不等她说完就应了好。

“走走走，办正事去。”

他接着处理政务，她在旁边嗑瓜子，偶尔剥上一颗喂他，见他皱眉，便送上茶盅，让他润润嘴。

手上办的是体贴事，嘴也没闲着，一会抱怨“你们这些人真难伺候”，一会骂写奏章的这位那位大人。

这个不会说话，那个不会办事。

都是一样板正的馆阁体，她也能分出个一二三，看了舒心的字，便会宽容些，少挑些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