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三十三章
任时熙见她光着个膀子,在这么冷的天,“赶紧穿衣服,收拾下,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下。”说完就走出了温宁的房间,温宁在衣柜里寻衣服,天儿太冷了,她也没多寻思任时熙的话,三下五除二地把衬衣毛衣往身上套,碰到有伤的地方又还有些疼,楼下,客厅里,任时熙已经候着了。
温宁“瞪瞪瞪”下楼,看着任时熙,心里五味杂陈,“昨晚摔的地方,没事了吧?”她还惦记着这个。
任时熙哪还有心思顾得上自己,见温宁没头没脑问自己这一嘴,才反应过来,她昨天还给温轩明说了,只知道她要去打别人的事儿,却哪曾想背后还有这么一茬,温轩明也难得的教育,任时熙心里有些内疚,但这份内疚也没法表现出来,她给温宁拿了面包,牛奶,温宁接过来,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拎过书包就要走。
任时熙追了上来。
温宁没什么所谓道,“你不用管我,也不用送我去医院或者学校,你上你的班吧,我自己打车去学校就行了。”
冬天,高三学子上学的早晨,常常天都还没有亮,任时熙觉得温宁这小孩,表面上总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不给大人讲,以为自己能独撑一片天了吗?任时熙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想管温宁的事儿,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老天故意安排,不管她有多不想管,事实上,她都已经陷入了温宁的漩涡里。
“你这身上这么多伤,还不管?那你要等到你成什么样了才让人管你?”
温宁征了征,低头咬了一块儿面包,慢悠悠朝任时熙走来,“你这样激动生气会让我误会你特别在意我。”
温宁一句话就能把任时熙给噎死,温宁也没有得寸进尺,她似乎没有以前那样的精力,好多事情似乎都泄了气,她说完那样的话,转而又轻言道,“我去小诊所上过药了,没有多大的事儿,都是些皮外伤。”
“拍过片了吗?你就这样笃定。”任时熙一想到她脖子上的掐痕,就触目惊心,也不顾温宁的阴阳怪气,还是带她去了医院,拍片,等结果,温宁有那么一瞬间,就安静地看着她忙上忙下,和上次带她来医院一样,她很少来医院的,以往的感冒什么的,就算温轩明再着急上火,她也不爱上医院。
等到下午,拿结果,确实也没有什么大碍,又给她拿了一些药,“你这是被哪几个人,在什么地方打的?”任时熙回到车上问道。
“干嘛呀?”
“报警。”
温宁愣了愣,而后抓了抓头发说,“你今天真是不用上班了。”温宁还是说了那几个人的名字,也没料到任时熙直接带她去学校把那几个人揪了出来,无非是质问,要套出萧乾来,小孩子,听到要报警,也就怂了,也就把萧乾交代了出来,任时熙录了音,当着温宁班主任的面放了出来,又上萧乾家,好一番理论,让萧乾赔礼道歉,萧少爷是何许人,怎么可能道歉,争论,谩骂,那是温宁第一次瞧见任时熙骂人,骂萧乾,骂萧乾的妈,骂不动了,要打电话报警,温宁班主任忙协调,两边劝慰。温宁本来这一路一直跟着任时熙,就有些不安,像是小学生,被欺负了,拉着自己的家长上学校讨说法,她不喜欢这样,这也不是她的风格,可没想到她找班主任,找萧乾家,温宁鼻头有些发酸,现在应该站在她身边的,不应该是温轩明或者徐向婉吗?干嘛让任时熙来承担这一切?
最后,萧乾还是道了歉,虽然很违心,温宁没有太多在意,任时熙拉着她上了车,在车里,她久久未发动引擎,温宁见她有些疲惫地躺在座椅上,从后座拿过她的水杯,“渴吗?”
任时熙接过来,又歇了一会儿,余光瞥见温宁似笑非笑的样子,谴责道,“你还好意思笑?”
“我没笑。”温宁扬了扬眉,瞪着任时熙,两人就那样互相瞪着,温宁突然“噗嗤”一声没忍住,任时熙憋着,这才把水杯收好,开车,回家。
那一路,两人虽然也没怎么说话,但和昨夜的心境已完全不一样,回到家,温宁没有马上上楼,倒是自觉地拿过任时熙的保温杯,给她接水。
“今天要是萧乾还是不道歉,怎么办呢?”温宁问道。
“报警呗。”
“你真要报警?”
“那她年纪轻轻找人把你揍成这样?这什么品行?报警告知学校处分呗,要是不道歉的话。”
“警察能管吗?”温宁问。
任时熙想了想,“自然是会管的,所以,像你昨天晚上那种,以暴制暴的方式,就是不对的,你有理也变成没理,你知道吗?”
任时熙正苦口婆心地教育着呢,不知何时,温宁已经凑到了身前,她有些局促,又像欲言又止,她有些无措地立在任时熙身前,想对她说声谢谢,又说不出口,任时熙见着眼前的小孩,一双瞳仁黑得发亮,任时熙惧怕与她的身体接触,可此时却想摸摸她的头,抱抱她,对昨天晚上并不知晓前因后果就下断章的事情,说一声对不起,可她也什么也没说,只错开眼神道,“抓紧把药吃了,还得上药。”
温宁其他地方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就后背上,因为自己上不了药,之前也瞒着温轩明和任时熙,而且这样的天,她脱光了上身,上药也非常冷,所以也就三下五除二的,用棉签,也不知道抹到没有,任时熙路过她房间的时候,正瞧着她背对着镜子,胡乱弄,根本就没擦到受伤的地方,就要上床。
任时熙在房门前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敲了敲门,“你这药就上完了?”
“嗯。”温宁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道。
“我刚都看见,你后背上没抹到。”
“不抹了,自己会好,冷得很。”
任时熙叹了叹气,拿着药水,来到床边,“为什么要用药?当然是希望能好得快一些。”
任时熙拿着药水,手往被窝里摸了摸,摸到温宁的身子,就是穿着睡衣,她身子也凉得很,想必真是冻着了,温宁后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全身犹如被电击般,僵在那儿了,任时熙迅捷地将被子掀开了一角,又将她的睡衣往上掀了掀,露出光洁的后背,温宁很纤瘦,腰肢似乎用双手一卡就能卡住,任时熙心无旁骛地给她上药,药水通过棉签涂染在肌肤,温宁咧了咧嘴,不知是痛的,还是敏感的,好不容易上完药,温宁长舒一口气,任时熙拧好瓶盖,守在床边,等药水干,没让她动弹,温宁后背凉得发痛,又有些窘,这样一直光着,被任时熙盯着,她反手想要将睡衣扯下来,任时熙摁住她的手,“别动,一会儿药全弄衣服上了。”
“冷呢。”
“再忍会儿。”这会儿任时熙倒能狠得下心来,任时熙想想,又觉得她不会不好意思吧?也挺笑话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温宁,还会害羞?她想也没想地调侃道,“你全身我都看过了,你还在意这点后背?”
温宁惊慌地直了直身子,任时熙拿手背摁住她,“别乱动!”
温宁又趴了下去,被她这无心一说想到之前任时熙照顾她的时候,还帮她洗澡,真的是太羞耻了。
任时熙难能可贵地能呛到她,见背上的药基本干了,这才轻轻将她睡衣拉下来,又将被子重新盖上,“睡吧。”她起身,离开房间,温宁趴在床上,眼睛斜视着,一直目送着任时熙,她心里有个声音,就要破喉而出了,她想让任时熙陪陪她,可她喊不出口,她害怕拒绝,也更怕尴尬,只是这样的害怕却又加剧着内心的渴望,那份渴望抓心抓肺地挠着她,背上擦了药,她又不敢妄自乱动,她只好拿出手机,之前生气又把任时熙的微信都给删了,再去加,也太不好意思了,好在有她的电话,只是,可笑不可笑,任时熙就在旁边房间,她又能和她说什么呢?她把手机捏在手里,好半天,还是发了信息,两个字,谢谢。
任时熙许久没回,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洗澡去了,温宁内心很焦灼,温轩明每次出差,似乎都在给她一个信号,这样的信号像火引子在她心里滋滋地冒着烟,她得拼命找东西把那火引子给浇熄,可她内心又那么期望能爆炸,好半天,任时熙才回道,“早些睡吧,我昨天也因为不了解这些事情而冤枉你。”
温宁望着屏幕上的蓝光,心里泛滥成了一片。
“有些事,自己扛不了,就别硬撑着。”任时熙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温宁想喜欢你也是吧,也是我自己的硬撑,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却深陷其中,泥沼里似乎又只有她一个人,茫茫人生,似荒野。她把手机搁置在一边,因长期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手有些发麻,她暗想着药应该完全干了,也就动了动,“对不起,因为我以前那些乖张跋扈的行为,给你道歉。”
任时熙没回了,因为不知道她指的具体是什么,想了想,又打着太极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想了,安安稳稳地参加高考就好。”
她话里有话,温宁听出来了,尽管内心的渴望如杂草一般地疯长,她还是压抑了下去,把手机关机了,不再多言。
没过几天,温轩明就回来了,任时熙简单给他讲了这些事情,无非是之前冤枉了温宁,温轩明很惊讶,说着还要去找萧乾的家人要说法,任时熙说她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仿佛都已经归咎于平静,也在按着任时熙希望的那样去发展,温宁重新加回了她的微信,但再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妄言,仿佛她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暗潮涌动就是一场梦,那场梦里只有她和温宁,谁也不知。
天儿,越来越冷,温宁经任时熙那件事以后,倒也温和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倒也不再回避任时熙,每天上学回家客套礼貌节制地打着招呼,终于像是正常的家庭关系,温轩明自然看不懂家里的两个女人这毫无章法的关系牵扯,一会儿像没事人一样,一会儿又像仇人一样,温宁身上的皮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这样迎来了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温宁考得还行,至少在出了那么多事,而心里又藏了那么多事的情况下,还考到了班上的40多名,算不错了,寒假时间依然很短,放假的那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初八以后就得上课,高三的学生真的也没什么人权。今年因为温轩明的再婚,过年他们得回老家奶奶家过年了,奶奶家在几百公里的乡下,温宁之前功课没那么重的时候倒一年能回去一两次,上了高中以后就没怎么回去了,前两年过年,都是温轩明把奶奶接来过年,奶奶只有一个人,爷爷早过世了,温轩明喊了好多次,让奶奶来城里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可她奶奶脾气古怪,也早已习惯了乡下的生活,来城里,生活不惯,来城里过年,也是最多呆到大年初三,就得送她回去,乡下还有一些路都没通,车停到镇上,得坐摩托车进去,一路上,温宁都盯着任时熙,任时熙似乎也没什么怨言,温轩明以前给她说过,说她小时候家里特别穷,任时熙没太在意这个,现在的温轩明靠自己走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但这样的路况,她还是没怎么想到,那任时熙也云淡风轻地什么也没表现出来,过年,回老家,给家里老人尽下孝,也是应该的事儿,镇上有人认得温轩明,温轩明一下车,就有人上前打烟,简单聊了几句,像是约定俗成的事儿,给温轩明搞来一辆摩托车,“委屈你了,不过我技术还行,以前回家,还只用带宁宁,上来吧。”
任时熙笑了笑,跨腿坐上去,温宁坐她身后,为避免身体接触,温宁双手撑在身后,一旁那帮着把年货拖回去的表哥叫嚷道,“宁宁,你坐那么后面,你小心摔。”
任时熙捉过她的手,放在腰上,让温宁贴了上来。
山路,一路都蛮颠簸,温宁不自主地抓住任时熙的衣角,呢大衣柔软的面料让她忍不住想贴上去,她没敢,僵直了好长时间,老家比预想的要冷许多,温宁奶奶见着温宁和温轩明都挺热情,就对任时熙,很客气,客气得有些疏离,温宁知道她奶奶喜欢她亲妈,当年温轩明和徐向婉离婚是过了好几个月才告知老太太的,因为过年的时候,徐向婉已经不跟着回来过年了,徐向婉那会儿已经在国外去了,老太太骂了温轩明两天两夜,那个年,都没过好,那之后,老太太也一直期待着温轩明能和徐向婉复婚,毕竟有孩子了,在中国,有孩子的,离了婚的,十有八九都还能复婚,怎么到了他们温家,就不行了呢?
老家家里很多人,周围的亲戚全都围在那儿扎堆,任时熙第一次来,亲戚们围在一团,问这问那,她有些不适,想着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厨房里也满是人,年夜饭一堆人挤着吃,从八点吃到了十一点,像是要陪着把春晚看完,任时熙坐了一下午的车,有些累,也很疲惫,山里比想象得要冷得多,也没什么取暖的地方,倒就用木柴生了一堆火取暖,但围着太多人了,任时熙挤不进去,她也不想挤进去,温轩明陪着叔伯打牌抽烟,抽不开身,任时熙很不舒服,觉得这一切都特别陌生,甚至感觉自己出现在这里都特别地突兀,她情绪不太好,望着这一屋子的喧嚣,似乎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想可能是太冷了,正胡乱想着,手上传来一阵温热,任时熙低头一瞧,是一个矿泉水瓶装的热水,温宁不动声色地坐她旁边,“你穿太少了。”
任时熙哪知道山里这么冷呢,而此刻她又冷又困,想洗个热水澡,躺被窝里睡觉,可这些她一个也不认识的亲戚,似乎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