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禁术
暮春的风带着最后一丝料峭,卷着檐角的铜铃在定王府上空打着转,可产房里的空气却凝滞得像块烧红的烙铁,连风都透不进来。
稳婆王氏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浸得发亮,她从业三十年,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心慌。
明明胎位正得不能再正,王妃的骨缝也开得够宽,甚至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瞧见孩子乌黑的胎发了,可那小小的身子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任凭她怎么按揉推送,就是不肯再往下挪半分。
"王妃,再加吧劲儿!就差最后一下了!"王氏跪在脚踏上,一遍遍地在谢棠隆起的腹部顺时针揉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产房里弥漫着艾草、血腥和汗水混合的气味,四个贴身丫鬟跪在床边,轮流给谢棠擦汗喂参汤,可她们的主子脸色已经白得像张宣纸,嘴唇咬得青紫,连哼唧的力气都快没了。
谢棠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觉得下腹部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把钝刀在反复切割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用力,可四肢百骸都像被抽走了骨头,连抬根手指头都费劲。
"雁亭..."她气若游丝地呢喃,眼泪混着汗水从眼角滑落,"我好疼..."
床边的宋雁亭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出青白。他已经在产房里守了三个时辰,从正午的日头毒辣到暮色四合,他亲眼看着谢棠从一开始的咬牙坚持,到后来的虚弱失神,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是没见过血雨腥风,战场上刀光剑影他都面不改色,可此刻面对妻子的痛苦,他却束手无策,只能一遍遍地用袖口擦去她额角的汗,哑着嗓子说:”阿棠别怕,我在。“
这时,守在门口的太医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脉枕:"王爷,臣再给王妃诊脉。"
他颤抖着手指搭在谢棠的腕上,脸色越来越凝重,片刻后猛地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王妃气血已亏,若再难产下去,怕是...怕是母子俱危啊!"
王氏也跟着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地面:"王爷,老奴真的尽力了,这孩子...这孩子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似的..."
宋雁亭的脸色瞬间铁青,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知道这是真让胡永说中了。
谢棠的体质他最清楚,当年在边关跟着他风餐露宿都没事,怀孕后更是遵医嘱每天散步半个时辰,根本不应如此艰难。
他没有迁怒太医和稳婆,只是俯身轻轻吻了吻谢棠汗湿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坚定:"阿棠,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一定要等着我。"
谢棠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痛苦让她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有眼角的泪水还在无声地流淌。
宋雁亭直起身,转身大步走出产房,门框上的雕花硌得他手心发疼,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产房外的回廊上,早就挤满了人。胡永搓着手来回踱步,看见宋雁亭出来,忙不迭地迎上去:"王爷,王妃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宋雁亭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胡永,眼神锐利如刀:"胡永,你当初说,你师父留下的禁术,可以改命,是不是?"
胡永闻言猛地一愣,随即脸色大变,连连摆手:"王爷,您可不能想不开啊!那禁术是我师父临终前特意嘱咐不能碰的,说是逆天而行,成算不足三成,若是失败了,施术者和受术者都可能...都可能丢了性命啊!"
"三成?"宋雁亭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决绝,"三成也够了!你可知阿棠现在有多危险?再等下去,她们母子俩都得死!"他说着,一把扯住胡永的胳膊就往府外走,"现在就去观星楼,别废话!"
胡永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心里叫苦不迭。他当初也就是失言提了一嘴师父的禁术,没想到王爷真的记在了心里。
这禁术名为"星辰转",是用施术者的阳寿和运势去换受术者的生机,他只在师父的禁书上见过图谱,连一次演练都没有过,成败全看天意。
可他看着宋雁亭决绝的眼神,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等王妃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别想好过,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王爷,您慢点,容我去取东西!"
两人刚走到二门口,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周列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双手张开挡在前面,脸上满是焦急:"大哥,您这是要去哪儿?产房那边还等着您呢!"
宋雁亭现在满心都是谢棠的安危,哪有心思跟他废话,眉头一皱,厉声道:"让开!"
周列却纹丝不动,梗着脖子道:"大哥,是舒音让我在这儿等着您的!她说您要是敢动改命的念头,就让我拼了命也得拦住您!"
中午舒音守在产房外时就悄悄拉着他叮嘱,说她哥哥对嫂子情深义重,怕是会走极端,让他务必看好王爷,千万别让他做傻事。
宋雁亭脚步一顿,心里掠过一丝暖意,可随即又被焦急取代。他知道舒音是好意,可现在情况危急,他别无选择。
他看了周列一眼,语气缓和了些许:"周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阿棠现在危在旦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你要是信我,就别拦着。"
周列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自己拦不住了,只能叹了口气,放下手:"大哥,我跟您一起去,要是真有什么事,我也能搭把手。"
三人一行快步出了定王府,直奔观星楼。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残月挂在天边,几颗疏星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观星楼是七层的塔楼,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古迹,胡永上前敲了敲门,老道士睡眼惺忪地开了门,看见宋雁亭身上的蟒纹锦袍,吓得赶紧跪地行礼:"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起来吧,今日借你的观星楼一用,无关人等不得靠近。"宋雁亭说着,率先拾级而上。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顶层的观星台上,已经被胡永提前布置过了。地面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阵法,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太极图,四周摆放着八盏青铜灯,灯里灌满了灯油,旁边还放着八卦盘、转运珠、水晶阵和一捆红线。
胡永把背上的包袱放在地上,取出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好,脸色凝重地对宋雁亭说:"王爷,这阵法需要施术者站在太极图的中心,手里握着受术者的贴身之物。待会儿我点燃青铜灯,等到星辰运行到特定位置,就开始施法。施法过程中,您可能会感到剧痛,千万不能乱动,否则不仅会前功尽弃,还会遭到反噬。"
宋雁亭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绺乌黑的长发,那是谢棠去年生辰时剪给他做纪念的。
他小心翼翼地攥着头发,走到太极图中心站定,身姿笔直如松。他抬头望向天空,残月的光辉洒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的担忧与决绝。
他不知道这次施法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或许是十年阳寿,或许可能是性命,可只要能让谢棠和孩子平安,他什么都愿意。
周列站在一旁,看着地上诡异的阵法和宋雁亭严肃的神情,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拉了拉胡永的袖子,小声问:"胡大人,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会不会对大哥有危险?"
胡永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这叫星辰转,是用王爷的阳寿换王妃的生机。成则王妃母子平安,王爷折损阳寿。败则...败则两人都可能性命不保。我也是没办法,王爷是铁了心。"
周列闻言脸色大变,刚想说话,就被胡永制止了:"别出声,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说着,点燃了四周的青铜灯。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照亮了整个观星台,也映得阵法上的朱砂更加鲜红,像是血一样。
胡永拿起八卦盘,眯着眼睛盯着天上的星辰,嘴里念念有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观星台上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和胡永的咒语声。
宋雁亭站在阵法中心,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刺他的骨头。他紧紧攥着谢棠的头发,脑海里不断闪过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战场上她策马扬鞭的英姿,怀孕后她摸着肚子笑的模样...这些画面支撑着他,让他咬牙坚持着。
大概过了一刻钟,胡永突然眼睛一亮,大喊道:"王爷和王妃的星象已经对齐了!"
他说着,拿起转运珠和水晶阵,按照特定的方位摆放好,然后用红线将宋雁亭的手腕和转运珠连了起来。
就在红线连好的瞬间,宋雁亭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像是有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