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请求

慕容念，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叫做穆容念。她比许青茹早出生二十多年，父亲穆闻序是北方大族穆氏家族的长子，穆家是文人世家，自民国开始便文豪辈出，然而穆闻序是个异类，十八岁的时候投笔从戎，选择了隐姓埋名戍守边疆这条路。

穆闻序戍边戍了十年，二十六岁那年出任务路过江南，结识了同为文人世家出身的江南沈家独女沈容溪。

江南烟雨中的一把油纸伞，扰乱了穆闻序的心弦。

穆闻序对沈容溪一见倾心，然而沈家并不愿意将幺女嫁给生死无常的穆闻序，穆闻序为了沈容溪离开了戍守十年的边塞。

穆闻序父母见长子为了沈容溪转圜了心意，自是欢喜不已，十分同意这门亲事，婚后二人回到北方穆家，第二年，长子穆晋西出生，第四年，沈晴溪又有身孕。

如果没有穆闻序昔日的战友所带来的求救，原本一切都会很美满。

求救是缉毒口的卧底发出的，第一时间被送到了穆闻序之前所在的大队。

穆闻序早已退队，按说这事儿找不上他，但他多年前出任务时不小心误入过那个组织，被那卧底救过，在那个地方偷偷养了一个月的伤。于情，他欠了人家一条命，于理，他是除了那名卧底之外对那里最熟悉的人。

所以他必须去。

穆闻序去意已决，穆家拦不住他，沈容溪懂他，所以没想拦他，只在他临走前，让他先给腹中的孩子取个名字。

穆闻序笑了笑，告诉沈容溪，名字早就取了，在他心里，等他回来再告诉她。

然而沈容溪终究没能知道穆闻序给腹中孩子取的名字。在孩子七个月大时，穆家接到了穆闻序的衣冠。

白衣铁骨去，马革裹尸还。

在营救途中穆闻序为了掩护那名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卧底，落入了敌人手中，死无全尸。

怀胎七月的沈容溪闻此噩耗，难产血崩，临去前给早产的幺女取名容念，随后撒手人寰。

沈容溪死后，穆闻序父母悲痛过度，将不甘与伤心全部转嫁到刚刚出生的穆容念身上，想将她送到别处养着，免得一见到她就想到惨死的长子。

穆容念本就不足月而生，若不放在穆家养着，怕是根本活不过岁。当时年仅四岁的穆晋西刚明白了何为死亡和离别，说什么也不愿让爷爷奶奶送走妹妹。

穆家不愿养，沈家愿意。

沈容溪的父母千里迢迢北上探望怀孕的女儿，结果看到的却是独女已死，四岁的外孙抱着刚刚出生的外孙女站在白雪皑皑中祈求穆闻序父母不要送走妹妹的情景。

二老一怒之下带走了幺女的骨灰以及她留下的一双儿女。

此时，穆容念多舛的命运才走了个开端。

那一年穆容念三岁，穆晋西七岁。沈家二老先后辞世，二老一死，沈家内斗，沈容溪一双儿女被赶出了沈家。

穆晋西不过也七岁，带着三岁的穆容念，根本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慌乱之下他只能想到父亲的家族，于是带妹妹北上。

两个几岁的孩子，能走多远？路上差点被人贩子拐卖，幸好穆闻序救的那个卧底以及当年向穆闻序传信的战友一直在暗中默默关注这兄妹俩的情况，一听说沈家内斗，预感必会殃及稚子，所以一路南下，救了穆晋西和穆容念。

卧底已经成功脱去身份，改名林与义，在上面特意的关照下，在北方一个小县城的公安局当警察，而战友苏呈在穆闻序死后也退伍复员，下海经商。

二人条件有限，无法同时收养两个孩子，于是商量了一下，各自领养一个。

穆容念先天不足，隔三差五就需要往医院跑，苏呈条件略好，妻子又是医生，所以由他收养，改名苏容念，而穆晋西就由林与义抚养，改名林晋西。

好在兄妹二人虽然归了两个人家，但这两个人家距离不远，在隔壁市，所以兄妹两人也能常常见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兄妹二人渐渐长大。都说女肖父，儿肖母，林晋西和苏容念这对兄妹恰恰相反。林晋西越长越像当年的穆闻序，不仅面貌像，性格像，就连志向都一样，而苏容念，则是另一个沈容溪。

林晋西十八岁的时候，选择了和穆闻序一样的路，彼时苏容念十四岁。

等到苏容念十八岁的时候，兄长林晋西却永远停在了二十二岁这一天。和他们的父亲穆闻序一样的结局，马革裹尸，但也死得其所。

只不过，苏容念遭受的，比昔日她母亲所受的痛苦要多得多。

这一回，死的不只林晋西，还有收养了林晋西的林与义夫妇，以及收养了苏容念的苏呈夫妇。

四位视他们兄妹如亲生儿女的长辈，一个不剩，全都倒在了苏容念面前。

满地鲜血，没让她留下一滴泪。

那些人看她反应稀奇，将她带了回去，十八岁的苏容念，长得实在是好，又有穆、沈两大文学世家刻在血液中的书卷气加持，为首的那个人一眼相中，令她代替自己死去的女儿。

这是她鲜血淋漓的人生中，上天为数不多的偏爱。

那人对她的诸般教导，只是加速了他自己的死亡罢了。

又过了四年，她一手请君入瓮的局，为兄长和四位长辈报了仇。

了无牵挂，孑然一身，她决定回归故土，却在国境的界碑处被追来的敌人枪杀，身体回不去，魂魄总是要回去的。

“结果魂魄也没回得去，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平生第一回向别人讲述这段往事，慕容念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那种伤口撕裂的疼痛，往事如烟，她忘不掉，却也不再疼了。

一道一道的伤口，都被萧季绾用几十年的生死相依而抚平。

听完晋宁夫人的前生，许清如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以为自己被亲生父母卖了已经够悲哀，结果眼前这个人，比她惨得多。

寝殿中的气氛已经凝滞许久，许清如擦了擦眼角，想将凝滞的空气搅开，“那夫人刚说的‘直到昭敬皇后过世’又是什么意思？”

“昭敬皇后是阿绾的母亲，”晋宁夫人似乎又陷入了回忆中，“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

昭敬皇后燕云笙，萧季钧和萧季绾的生母，其夫平帝萧煊身子不好，军国大事悉赖燕云笙处理。太子萧季钧和其父一般，动辄缠绵病榻，无法日理万机处理朝政，朝中主战派与主和派明争暗斗，燕云笙大半生为了收复北地呕心沥血，平帝去后不久她也病入膏肓，临去前诏封萧季绾监国。<

慕容念还记得昭敬皇后奄奄一息地拉着萧季绾，撑着一口气跟她说，“这江山虽是阿钧来坐，但是实际上，孤将这江山交给了你，阿绾，你们终究不会为天下所容，如果你想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力，都不够，还要一个能够令全天下信服的理由。收复北地，一统天下，与民生息，创造一个足以彪炳史册的盛世，让这个盛世有你们的身影，让全天下都能看得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让大晋成为笑柄，而是可以让它走向一个巅峰，届时天下悠悠之口自然可以堵住……阿绾，阿娘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要靠……你们……自己去……去……争取……”

直到那一刻，慕容念才觉得，无论是为皇后的燕云笙，还是为人母的燕云笙，都担得起她所得到的那个谥号，“昭敬”。

昭敬皇后薨逝之后，萧季绾以长公主的身份监国，统揽江北军政，她也是第一次监国，虽有文武百官辅佐，但是一开始仍然十分艰难，慕容念替昭敬皇后掌过几年政令，后期又得昭敬皇后悉心培养，于是她用自己那些经验帮着萧季绾，她们相互扶持，也就是一次次接触朝政的过程中，她找到了来到这个时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