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尽断
红线尽断
陆柏元觉得来了云栖县之后,自己好像经常吃很长时间的饭,虽说细嚼慢咽是好事,但他们说的话题,都是些他不想细嚼慢咽的。
“攻入帝京的计划,云还和我已经全数制定好了,”季行衍对他行了个下属的礼节,“若是仙长执意要参与此事,我们不会阻拦。但战场上刀剑无眼,明剑暗枪繁多,我或许无暇顾及云儿,请仙长在必要之时,护佑云儿。”
“哥,我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的,你放心吧...”季云归去拉他,可季行衍却轻轻推开他的手,朝着陆柏元行了更大的礼,模样几乎是在恳求。
“你先起来,”受了他这么大的礼,陆柏元有点难受,“季云归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会护佑他。至于他,这些年你是没有看到,他其实也成长了很多,我曾是将士,把能教给他的全数与他倾囊相授,他未必时时都需要我的庇护。”
“他已经成长到可以上战场的地步了,他也可以为海晏河清出一份力,就莫要让他躲在我们身后了,”陆柏元把他拉起来,叫他对着季云归仔细看看,“你看,季云归已经不是你记忆里那只只有巴掌大的小猫了,他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陆柏元突然在心里想着,爹娘若是不止自己这一个孩子,他会不会也要经历季云归与季行衍这般的情景。
季云归冲他点点头,把季行衍的手握住,“我不是小孩了,哥哥,我和好多妖怪打过架了,他们都打不过我。”
这话说的会不会让季行衍觉得他太过轻敌,又迅速开口,“当然,我也不会轻敌,总之我会保护好自己,尽量让自己不受到伤害的。”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莫要叫我担心。”季云归与他一样,一样担心他。
“云儿...”季行衍听他说着说着,慢慢红了眼睛,向前抱住了季云归,像从前那样哇哇大哭了起来。
陆柏元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还矮矮小小的季行衍,在季府府门口抱着小小一只的季云归哭着闹着不撒手,季洪和戚云头疼地去哄他又揍他,他也不愿让季云归离开。
在理安寺里再次见到他时,看到他成熟稳重的模样,凶巴巴地像个大人似地教训李云还,陆柏元还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哭了呢,已经是大人了。
看到眼前长大的季行衍哭得愈发凶,陆柏元渐渐把记忆里那个小不点捞出来与他重合,发现他是长大了,但还是那个总是哭唧唧的小猫孩儿。于是无奈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兄弟二人。
他在偌大的行宫里走着,行宫被李云还布防得滴水不漏,他随意逛了逛,除了走到哪都会有人跟他问好以外,他都很满意。不过既然要统军,纪律确实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
回想这两天与李云还的相处,他愈发觉得那司命姑娘挑的人的的确确是能坐到皇位上的人,而且他不仅有能力坐上皇位,还可以做到真正地一统天下,让这国家万古长青,永世长存。
他开始往回走,却发现自己原先记着的那个石墩子变成了一池荷花。
陆柏元就这么水灵灵地迷路了。
行宫真的太大了,主殿那边他还没摸清呢,眼下又是哪里?他对上一旁驻守士兵的眼睛,有点想开口但又不是那么想和人说话。这般境地,又不能把土地公薅出来问,简直是难住了陆柏元。
退一万步讲,这士兵就不能不与他交谈,神不知鬼不觉地告诉陆柏元回自己房里的路吗?他死死盯着那士兵,把人看得汗流浃背的,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还是怎样。
“迷路了?”季云归找到了他,“不想与人说话也别吓人啊,我带你回去。”说着就把陆柏元拉走了,两句话把煎熬的士兵解救了下来。
“我没想吓他,我只是在想怎么和他问话。”陆柏元觉得有点冤枉,他只是在找措辞罢了,并没有为难那个士兵的意思,他已经许久没和人主动说过话了,尤其是这种对自己毕恭毕敬的。
在霁孤山上和一猫一鸟一狗终日里疯闹,已经快不知道如何与人问路了。
看到回到他身边的季云归,他还以为他会和季行衍再聊许久,“你怎么不和你哥多聊一会儿,你们也是久别重逢,家人回到身边,是一件很值得多多讲话的事。”
“哥哥他很忙的,”季云归回他,“况且你也是我的家人,你难道不想我回到你身边,多多和你讲话吗?”
“我在这里,有哥哥和云还,但你在这里,好像只有我了,”季云归说着说着有点难受,耳朵有点耷拉,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抱住他,“所以我来陪你了,你不要难受。”
季云归很多时候还是很懂事的,陆柏元欣慰道,把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脑袋,十分感动,“云儿,其实我也没那么难受,只是...”只是看到他们兄弟二人有点感慨罢了,难受倒说不上来有很多。
“你有的,柏元,”季云归在他怀里,爪子慢慢向他身下摸去,面上慢慢带了笑,“你教我凡事要知恩图报,对了,你昨夜里帮了我,我也来帮帮你罢。”
“慢着!”陆柏元满脸通红地去抓住他的爪子,心虚地看着巡逻的侍卫从他们不远处路过,低声训他,“还在外面呢,不许胡闹!”
季云归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又要作乱,被陆柏元抓了两只爪子往前走,不知道往哪走,但不敢停下,就到处乱走。
“向左走再往前就到了,”季云归提醒他,有点可惜地问他,“原来只有在床上才可以胡闹吗...”说完就被陆柏元用法力封住了嘴巴,一双手还被他困着,又去拿尾巴勾他。
找到了熟悉的殿院,陆柏元把季云归送回他自己的屋里,不听他在里头如何叫唤,在门上下了道结界叫他午睡,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屋里,再下了道结界把门封死了。
见他离去,季云归啧了一声,去了外衣歪在床榻上睡着了。留陆柏元独自一人面对他日记里说的那些洪水猛兽般的欲望,反正要帮他他也不肯,就莫怪自己不管他了。
陆柏元终究是人成的神,连睡觉这种事都成了改不掉的习惯,本性中的欲望更是摆脱不掉。
季云归有回度过了情期之后,问他为什么没有情期,苏桉有时会对着一些漂亮的鸟跳着舞求偶,还叫他不要吓它们,富贵已经是小狗鬼了没有这些他也晓得,但他发现陆柏元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他跟季云归讲,人类是进化过的动物,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换言之就是没有具体的情期,只会在遇到自己心悦的人才会控制不住自己。成神之后,他就更没有那些感觉了,他十分从容地对季云归说着。
可那时候说的轻巧无比,很快就遭了劫数,他发现自己会对变成人之后的季云归产生生理反应之后,整个人变得不再从容了。
这份不从容跟了他许久,久得从热烈成了常态,他都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也能熟练地压制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将自己对季云归的爱意与亲情架在天平的两端平衡着,平衡着,却忽然又被季云归在其中一端加了砝码。
此刻,天平已然失了衡,连带着上面盛着的所有全数哗啦啦地倒向一边,巨响传来,似乎在宣告着陆柏元那心甘情愿的失败,他看着心中坍塌的天平,躺在静静的废墟厉声诘问他。
他自小知书达理,遵从人伦纲纪,但他在这样的前提下喜欢上了一个孩子,甚至还与他同一种性别,又是不同种族的孩子。
看着他天真又不谙世事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些不该存在的情感犹如世间最肮脏不堪、丑陋无比的东西,让他愉悦的同时又在折磨着他。
叫他无地自容,不敢去看季云归的眼睛,不敢看他的一切。
可他闭上眼,他却更能看得到季云归了,而且他看得更多、更多,多到他听到季云归的声音,再次睁开了眼睛。
昨夜里发生的事情他虽不敢去回忆,却又历历在目。
“陆柏元,为什么你不肯看我?”季云归被他抱在怀里,喘息着擡头看他,发现他却没在看自己,而是紧闭着双眼,他问,“你是神,理应比我勇敢,为何却如此胆怯?”他伸手去触碰陆柏元紧闭的双眼。
“云儿,我是你的师长,是你的家人,我们这样不对。”他依旧紧闭双眼,对他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却被逼着,正与季云归做着他口中说的不对的事情,可他真的是被逼的吗,他自己好像也快分不清楚了。
“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季云归用指尖强行撑开他的眼皮,要他看着自己,“你自己看看呢,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小孩了,你那么迂腐作甚,喜欢就和我在一起啊。”
陆柏元愣住了,他反复想着季云归那些听起来就很孩子气的话,此刻想起,居然听了进去。
他把手腕擡起,凝神将红线显了出来,自从从柴道煌那拿到了红线,他便也能看到其他人的红线了。
霁孤山上没什么人,苏桉的红线太多,富贵又没有红线,根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