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血咒青鳞
子时的昙骨寺笼罩在异样的红光里。青念攥着刚刚趁乱从佛骨上撬下的半片龙鳞，背上的符咒像千百条蜈蚣在皮肤下游走。她跌跌撞撞穿过回廊时，听到身后传来竹枝扫过青石的沙沙声。
罗净拦在月洞门前，素白的僧衣被血优昙映得绯红。小沙弥慌乱地比划手势，扫帚在卵石路上划出"危险"的痕迹。青念咬破舌尖正要结印，突然看见他身后升起十二盏幽绿的灯笼——那是巫族追杀者的眼睛。
"让开！你不是罗净！"青念甩出腰间骨鞭，却在触及少年眉心的瞬间硬生生偏了方向。朱砂痣在月光下沁出血珠，罗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在染血的僧袍上飞快书写。
当第一支淬毒箭矢破空而来时，青念终于看清他写的梵文。罗净撕开裂帛般的僧袖，带着优昙香的血滴在落叶上，那些枯叶竟化作金蝶扑向箭雨。箭簇穿透蝶翼的刹那，追杀者发出非人的嘶吼。
青念这才看清族人的异状。他们裸露的后颈浮现青色鳞片，眼白完全被赤红吞噬，移动时关节发出朽木断裂的咔嗒声。最前方的巫女阿箬是她儿时玩伴，此刻却用折断的手指抠挖自己脸颊，血肉模糊的嘴里不断重复："圣女...祭品..."
"他们中了傀蛊。"罗净的声音像碎玉落在冰面。青念震惊转头，小沙弥的喉结急促滚动，唇角还沾着咳出的血丝。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藏经阁的木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陈旧的经卷气息裹着灰尘扑面而来。青念用骨鞭缠住房梁，将罗净拽上三层佛龛。追兵撞击门板的闷响中，她突然发现少年手腕内侧蜿蜒着龙鳞状的红痕——与她背上封印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谁？"青念的银铃蛊链抵住罗净咽喉，却在他抬眼的瞬间僵住。小沙弥的瞳孔泛起鎏金色，那根本不是人类应有的眸色。
阁楼忽然剧烈震颤。青念背上的符咒化作活物游向脊柱，剧痛让她撞翻了青铜剑架。一柄生锈的断剑滚落脚边，剑柄处的青龙纹在触到她鲜血的刹那发出龙吟。整面墙壁的经书簌簌掉落，露出后面绘满壁画的暗格。
壁画上，戴骨珠的高僧正在剜心。他脚下跪着的龙女脊背蜿蜒着青色封印，而云端立着与罗净眉眼相似的少年，手持的正是这柄青龙剑。青念突然头痛欲裂，前世记忆如毒蛇撕咬神经：三百年前的地狱业火中，有人在她耳边说过同样的话。
"别看。"罗净的手掌覆上她眼睛，掌心焦黑如被烈火炙烤。阁楼外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十二道黑影正顺着廊柱攀援而上，他们的指甲已经暴涨成利爪。
少年突然扯断腕间佛珠。一百零八颗菩提子落地成阵，在青砖上灼出往生咒文。当第一个傀蛊人冲破窗户时，罗净咬破指尖点在青念眉心，鲜血顺着她鼻梁滑落的瞬间，所有追杀者突然僵直如木偶。
"血...优昙..."巫女阿箬的喉管里挤出模糊字句，腐烂的眼球死死盯着罗净。小沙弥僧袍下的皮肤开始龟裂，金红色光痕从心口蔓延——那位置正与佛骨缺失的龙鳞完全重合。
青念的蛊链突然自发缠住罗净手腕。当她触碰到少年沸腾的血液时，背上的青龙封印发出灼目光华。整座藏经阁的青铜器都在共鸣，那柄沉寂三百年的断剑凌空飞起，剑身上的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流转的龙鳞纹。
"扶风..."罗净望着悬浮的剑身喃喃自语，鎏金眸子里泛起水光。追杀者们突然集体暴起，却在触及剑气的瞬间化作青烟。阿箬消散前最后看向青念的眼神，竟带着几分清明与哀戚。
当最后一丝黑气渗入地砖，青念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攥着片优昙花瓣。罗净昏倒在她怀里，心口的金光正在消退。断剑"当啷"落地，剑柄处的青龙眼珠转动，映出阁楼深处那具与佛骨一模一样的玉色骸骨。
月光突然被黑云吞噬。青念听见住持的禅杖声从千佛殿传来，怀中的少年开始透明化，就像三百年前那些被献祭的巫族先祖，正在慢慢消散成优昙花的尘埃。
青念的耳畔，禅杖声越来越近，那节奏沉重而急促，仿佛每一击都敲在她的心上。她知道，这禅杖声并非单纯的追捕，而是寺庙高层与阎烬之间某种隐秘的呼应。她想起佛骨上那片被撬下的龙鳞，想起罗净手腕上与自己封印相似的纹路，还有那柄断剑——扶风剑，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她不愿相信的真相。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罗净，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仿佛灵魂即将被某种力量牵引而去。青念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她低声呼唤：“罗净，你不能走……你不是罗净，你是谁？”
罗净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在努力睁开眼睛。他的声音虚弱而低沉：“我是……怀生，也是罗净，不过现在只是他们的一丝神力，被封印在佛骨之中。三百年前，他为了救你，将自己的一丝神力保存于此，今日，我用最后一丝神力救你，倒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青念的心像被撕裂，她紧紧握住罗净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留住他：“不，你不能死！你救了我，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消散！”
罗净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青念，你是我唯一的牵挂。我的神力本就脆弱，今日耗尽，也是命数。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禅杖声已经到了藏经阁外，青念能感受到外面传来的强大气息，那是寺庙高层的力量，他们似乎在寻找罗净，也或许是在寻找她手中的龙鳞。
“罗净，你不能死！”青念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罗净的眉心，试图用巫族的秘术唤醒他。然而，她的努力似乎毫无作用，罗净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青念，记住，我是怀生，你的朋友，你的守护者……”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化作一缕青烟，融入了那片优昙花瓣之中。
青念抱着罗净消散后的空虚，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抬起头，看到藏经阁的墙壁上，那幅壁画中的少年手持青龙剑，正对着她微笑。她突然明白，罗净从未离开过，他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她。
禅杖声已经破开藏经阁的大门，住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既有愤怒，又有惋惜。他看到青念手中的龙鳞和优昙花瓣，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青念，你可知罪？”住持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青念擦去眼泪，站起身来，手中的龙鳞闪烁着微光。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巫族圣女，她要为罗净报仇，为巫族的未来而战。
“住持，你与阎烬到底有何关联？”青念的声音坚定而冷冽。
住持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冷笑：“你竟然知道阎烬？哼，他是巫族的叛徒，而我，不过是利用他而已。今日，你手中的龙鳞和优昙花瓣，都将归我所有！”
青念冷笑一声，手中的龙鳞突然化作一道青光，飞向青龙剑。剑身嗡嗡作响，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青念握住剑柄，剑身上的龙鳞纹流转着光芒，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
“住持，你休想再利用巫族的力量！”青念挥动扶风剑，剑气如龙，直指住持。
住持的脸色大变，他没想到青念竟然能唤醒青龙剑的力量。他挥动禅杖，试图抵挡，但剑气如潮，瞬间将他击飞。
“青念，你等着，我会回来的！”住持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青念握着青龙剑，站在藏经阁的废墟之中。月光重新洒下，剑柄上的青龙眼珠仿佛在注视着她，仿佛在告诉她，罗净从未离开，他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