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情
殉情
“小辞。”
“乖崽。”
“小周同学。”
“小孩儿。”
“周之辞。”
......
“没大没小,你该喊我一声姐姐。”
“但我会陪着你的,小辞。”
我会陪着你的。
她的声音穿透重重虚幻,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如一声高山空谷悠长清灵的梵音,缓缓拨开他眼底聚敛的迷雾。
他看见从未见过的戚蔓语。
她向来高傲而冷漠,那张精致漂亮到近乎了无生气的面容露出前所未有的慌张神色。周之辞不知道,这段时间她过得不比自己好到哪去。
她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得来的唯一成效只有日渐消瘦的身体和萎靡困顿的精神,偶尔几分难得的清闲,她握着手机,好久想不起来要给谁拨一通电话。
周之辞眼眶酸涩,眼底弥漫血色的红。
戚蔓语目光惊惧,瞥过程少东软烂如泥的背影,隔了好几秒,眼珠滞慢地落到周之辞身上。
他眼镜掉了——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番生死较量的打斗,亦或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戴眼镜来。
戚蔓语有心让自己在这两个站不住脚的理由中二选一,以此解释心中一瞬而过不敢认的念头。
卷叠到肘弯的衬衫袖口抽了丝,手臂淌着淋漓不尽的血迹,墨黑的衬衫洇湿一大片更深更重的痕迹,她无法辨别那究竟属于哪一方的血。
“姐姐。”
他声音嘶哑,干裂发白的嘴唇细微战栗,他慢慢垂下眼,稍长微湿的额发盖过眼底阴晴不定的情绪。
戚蔓语没应他。
程少东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他像条无脊椎生物似地转过已经看不清原本面容的头,花了好长时间在涣散的视线里认出来人。
“哦......”曾经如鹰隼般老辣狠毒的目光,此刻如一潭经年死水,程少东吐出一大口浊气,堵了一团棉絮的嗓子眼竟然挤出一声沙哑难听的笑声。
他嗬嗬地笑喘:“戚家那位,知道你是一个、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吗?”
模糊走调的怪笑在他耳边断断续续,程少东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幸灾乐祸地说:“她知道以后,还肯留你在身边吗?”
周之辞没有如他所愿地被激怒,程少东笑,他也跟着笑起来,唇角弧度弯得锋利干净,笑容中透着十拿九稳的胜算。
他很有闲心地反问:“你说呢?”
程少东被他逼问得嘴角抽搐。
这一刹那,一个古怪到难以置信的念头当空落下,程少东觉得自己隐隐抓到冰山一角,奈何周之辞不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擡手松开他,他犹如一块肉烂在地上。
周之辞垂下的黑色瞳孔仿佛用血洗过,他愉悦不已,动着口型,赫然又是那三个字:
“你——说——呢?”
下一秒风云变幻,带着滚烫硝烟的枪口顶上程少东血迹交错的右前额。
他吓得一个踉跄,腿软得站不住。
“你、你要干什么?”
周之辞没理他,眼睫很轻地颤动一瞬,他深吸一口混杂喉间腥甜血味的气,迎面撞上戚蔓语复杂眼神。
他当然被会她的目光刺痛,但他无所谓地想,反正也不缺这一次了。
那样对他失望的目光,他早见过不止一次。
“第一枪是空枪,”周之辞拇指松扣扳手,凌厉眸光在程少东身上游走,他似笑非笑道:“第二枪,你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话音刚落,他食指扣着扳机,曲起的指弯绷到了极限——
“周之辞!”
戚蔓语心中一沉,脱口而出:“把枪放下!”
周之辞不为所动,滚了泥泞的鞋底碾着程少东软绵绵折断的胳膊,他双脚乱蹬,濒临死亡的无助再一次潮水般汹涌袭来。
“戚......”他双手徒劳地乱抓,黑眼仁几乎翻进上眼眶,露出眼瞳底下森森一片白,“你救我、救我......”
伴随着他扣动扳机的手指,程少东的话音戛然而止。
混杂着眼角分泌液的瞳孔死死睁着,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他才从肺泡里挤出一口破碎不堪的浊气。
竟然又是空枪。
“小辞。”
戚蔓语眉心紧蹙,她试图朝他靠近,但脚步刚动,那管冷冰冰的枪口猝然调转,他挑衅地勾唇,喊了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