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预见未来：菲利普·迪克中短篇小
超能世界
一
他走进那套公寓时，迎面而来的是里面的人群发出的噪音和他们的身形组成的彩色色块。突如其来的喧嚣让他的认知有些混乱。虽然留意着涌入感官的形体、声音、气味和3d影像，但他还是极力想看透表象，抓住端倪。他停在了门口，启用精神力能让他或多或少消除一些模糊的背景干扰；人们毫无意义的疯狂活动被渐渐归置到相对齐整的模式下。
“怎么了？”他的父亲敏感地问。
“这就是我们半小时之前预见到的情景。”八岁的男孩没有回答，他的母亲替他说道，“我真希望你允许我找个超能公会的人来探测一下他。”
“我并不能完全相信公会。而且我们还有十二年的时间可以自行处理这件事，如果到时候我们还没能找到对策——”
“以后再说吧。”她弯下腰，换了副轻快的语调对男孩说，“进去吧，提姆。跟大家打个招呼。”
“努力融入人群怎么样？”他的父亲柔声补充道，“至少就今晚，直到晚会结束，好吗？”
提姆默默穿过拥挤的客厅，无视周围那些东倒西歪的身影，他身体前倾，径直走向一边。他的父母都没能跟上他的脚步；他俩先是被主人叫住，然后就被一些参加晚会的自然人和超能者围住了。
忙碌间，男孩被忘在了一边。他沿着客厅大致走了一圈，满意地发现这里什么异常也没有，然后他看到旁边有一条走廊。一名机器侍者为他打开了一间卧室的门，他走了进去。
卧室没有人；晚会才刚刚开始。他关上门，任由身后的人影和声响逐渐模糊、淡化。一股细微的女性香水味弥漫在这间优雅的房间里，被来自城市中心管道系统那温暖的、仿地球式的人造空气传播开来。他挺直身体，呼吸着那醉人的香气，花香、果香、香料味儿——还有别的什么气味混在其中。
为了将最后一种气味鉴别出来，他不得不一直走入卧室深处。它就在这间屋子里——酸臭，像坏掉的牛奶——他依靠周围上升的温度计算着。它肯定就在这里。
他好奇地打开了一个衣柜。机械选装机试图为他推荐衣物，但被他无视了。衣柜打开之后，气味更加浓烈。如果“那个”没躲在衣柜里面，也一定就在衣柜附近。
床底下吗？
他蹲下身来，向床下看。没有。接着他躺在地板上，四肢张开，看向费尔柴尔德的金属工作台（殖民地军官房间里的典型家具）底下。气味更浓烈了。害怕又兴奋的情绪攫住了他。他跳起来，把桌子推离平滑的塑料墙面。
“那个”就贴在墙上，刚才被桌子挡住的地方。
这是一只右型异类1，肯定是。他只确认过一只左型，虽然只是一瞬间。眼前这只异类还没彻底隐形。他小心地从它面前退开。意识到他的动作，它也在没得到他配合的情况下尽量远离。那只异类平静地看着他，虽然已感觉到了他的举动，但它什么也不能做，也没有试着和他交流，因为之前的尝试总是以失败告终。
提姆是安全的。他停下来，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细细观察那只异类。这是加深对它的了解的好机会。两者之间相隔一段距离，提姆只能感觉到它的视觉影像和气味——都是由异类身上挥发出的微型粒子构成的——从对面传来。
没办法给这种异类下定义。大多数情况下，它们看起来极为相似，就像由同一种东西复制出来的。但也有时候大相径庭。有没有可能是它们在试着选择不同的形态，想尽各种办法渗透进这个世界？
他又一次有了那个想法。客厅里的那些人，不管是自然人还是超能者——甚至包括他所属的潜能者——似乎都和他们自己的异类实现了某种切实可行的均势。这很奇怪，因为他们的“左型”竟然超越了他们自己的本身……难道他们的“右型”在不断变弱的同时，“左型”在不断增强？
所谓异类，总数到底是不是有限的呢？
他回到那间群魔乱舞的客厅。人们喁喁私语，正朝各个方向走来走去，到处都是衣冠楚楚的模糊身影。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温热的气息压迫着他。他很清楚，自己有必要从父母那里得到更多信息。他试过在太阳系教育传送装置中搜素目录——但一无所获，因为传送装置的线路已经失效了。
“你去哪儿逛了？”他母亲停下谈话问。她刚刚跟一群自然人官员相谈甚欢，他们占据了房间一隅。这时，她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表情。
“哦，”她说，“就连这里都有？”
他对母亲的疑问感到诧异。它们的出现是不分场合的。她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他离开了母亲，独自陷入了思索。他需要帮助；没有外部的辅助，仅凭他自己是无法理解的。但他要怎么面对语言障碍？它们能用什么术语来描述？还是别的什么用语？他在起居室游荡期间，那模糊的霉臭味还是能透过众人的体味传到他鼻端。那个异类还在，趴在以前放桌子的地方，躲在无人卧室的阴影里。等着朝这边走来，或者等他朝那边走去。
朱丽眼看自己八岁的儿子走远，娇小的脸上显出几分担忧。“我们以后要更留意他才是。”她对丈夫说，“我预见到，越来越多这样的东西会找到他。”
柯特也预见到了，但他还是继续跟周围聚集的自然人军官谈话。“要是他们真的向我们开战，”他问，“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也知道，‘大碗面’无法应对加强型的机器人导弹攻击。此前偶尔出现的几颗，其实都是试探性质的……而且，他能应付还是因为有朱丽和我提前半小时提供的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