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命运规划局》（11）

她想要的世界

酒酣耳热之际，拉里·布鲁斯特醉眼惺忪地打量着面前的桌子，上面乌七八糟地堆着抽剩的烟头、喝空的啤酒瓶和揉皱的火柴盒。他伸出手，摆弄了下一个啤酒瓶的位置——齐活了，这样的杂乱才恰得滋味。

发条酒吧的后部，一支迪克西兰爵士1乐队正嘈杂地演奏着曲子。幽暗的环境、刺耳的爵士乐、嗡嗡的低语交谈和吧台边的碰杯声，昏昏然不分彼此，醺人欲醉。拉里·布鲁斯特满足地发出一声快乐的叹息，“这里，”他一字一句地说，“是极乐世界。”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话深以为然，“最不济，也是禅宗佛教的第七层天堂。”

“禅宗佛教的天堂里没有第七层。”一个女人强势而自信的声音在他的正上方纠正道。

“你说得很对。”拉里想了想，承认道，“我只是打了个比方，没真说有第七层。”

“你的措辞应该更严谨一点，你应该准确地说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准确地说出想表达的意思？”拉里抬眼看去，“你我是否有过一面之缘，年轻的女士？”

一位苗条的金发女郎旁若无人地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目光锐利而明亮。她对他嫣然一笑，露出了光洁的皓齿。“不，”她说，“我们素未谋面；我们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我们……我们的时光？”瘦高的拉里摇摇晃晃地坐正了身体，稍微清醒了一点儿。女郎的脸庞光彩照人，自信而强势，透出一种名为危险的淡淡意味，刺破了他脑中的酒精迷雾。她的笑容太过平静，太过笃定。“你到底在说什么？”拉里喃喃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女郎轻巧地脱掉外套，现出浑圆饱满的胸部和柔软的身姿。“我要一杯马丁尼。”她说，“对了，我叫艾莉森·霍姆斯。”

“我是拉里·布鲁斯特。”拉里仔细端详着她，“你说你想要什么？”

“一杯马丁尼，干马丁尼。”艾莉森对他从容地笑了笑，“给你自己也点一杯。何乐而不为呢？”

拉里低声嘟囔了一句。他对侍者打了个手势，“麦克斯，来一杯干马丁尼。”

“好的，布鲁斯特先生。”

几分钟后，麦克斯回到桌边，在拉里的面前放上一杯马丁尼。等麦克斯走开，拉里隔着桌子，将上半身倾向这位金发女郎，“现在，霍姆斯小姐——”

“你不点一杯吗？”

“我就免了。”拉里看着她小口地抿着马丁尼。她的手娇小而精致。她的样貌还过得去，但他不喜欢她眼中高高在上且波澜不惊的神色。“‘我们的时光才刚开始’是怎么回事？给我讲一讲吧。”

“其实很简单。我看见你坐在这里，我立刻就知道你是那个人；不过这张凌乱的桌子除外。”她冲着桌上的空酒瓶和火柴盒皱了皱鼻头，“你为什么不清理一下？”

“因为我喜欢它这个样子。你知道我是那个人？我是哪个人？”拉里来了兴致，“请继续。”

“拉里，现在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艾莉森看了看周围，“谁能想到，我会在这种地方找到你呢？但我的生活向来如此。现在只是一系列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件中一件——好吧，事件的开端可以追溯到我记事时起。”

“一系列什么事件？”

艾莉森笑了起来，“可怜的拉里。你不会明白的。”她眼波流转，凑在他面前，“你瞧，拉里，我知道一些无人知晓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再无他人知晓。一些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就已经了解的事。这个世界只是——”

“请停一下。你提到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有很多比这个世界美好的世界。更好的世界？就像柏拉图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是个——”

“当然不是！”艾莉森蹙起了眉头，“这个世界是最好的世界，拉里。在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中是最好的一个。”

“噢，你说的是赫伯特·斯宾塞2。”

“所有可能的世界中，对我而言最好的世界。”她对他露出了一个冰冷隐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