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预见未来：菲利普·迪克中短篇

在无聊的地球上

西尔维娅欢快地在夜晚的点点光亮下奔跑，穿过玫瑰丛、波斯菊和沙斯塔雏菊，沿着砾石小路，越过散发出阵阵香甜的青草地，向下跑去。沿路的一摊摊水中倒映出天上的群星，她从其间掠过，脚踏之处星光闪烁，就这样一路跑到了砖墙另一边的斜坡。参天而立的雪松无视在地面穿梭的瘦小身影，她的棕发随风飘扬，眼中神采奕奕。

“等等我。”里克叫道，沿着这条他不算熟悉的道路谨慎地追在她后面。但西尔维娅还是一步不停地蹦蹦跳跳往前跑。“你慢一点儿！”他生气地喊道。

“就不！我们已经晚了。”西尔维娅毫无预兆地突然冲回他面前，挡住去路，“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掏空。”她喘着气，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把金属都丢掉。你知道他们受不了金属。”

里克翻了下衣兜。他的外衣口袋里有三枚硬币——两个十美分和一个五十美分，“这些也算吗？”

“当然！”西尔维娅抢过硬币，丢进了黑黢黢的马蹄莲花丛里。金属在湿嗒嗒的叶片间发出轻响，消失了。“还有别的吗？”她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里克，你还有没带了别的金属物件吗？”

“只剩我的手表了。”西尔维娅激动地伸手去抢，但里克躲开了，“这个，你可不能丢进灌木丛。”

“那就把它放到日晷上，或者墙头上，或某个树洞里。”西尔维娅又跑起来，她兴奋而热烈的声音飘回他耳边，“丢掉你的烟盒、钥匙，还有腰带扣——任何金属的东西。你知道他们有多么痛恨金属。快点儿，我们已经晚了！”

里克闷闷不乐地跟后面，“来了来了，小巫婆。”

黑暗中的西尔维娅厉声说：“不要这么叫我！这不是真的。你为何要听信我姐姐、母亲，还有——”

她的话被一阵声响掩盖了。羽翼的扑打声从远处传来，就像巨大的叶子在冬日的寒风中飒飒作响。夜空被翅膀疯狂的重击声惊醒了。这次他们来得很快。太过贪婪，太过急切，他们拒绝再等待。男孩感到一丝恐惧，快步跟上了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穿着绿裙子和上衣的娇小身影被巨大的飞行生物团团包围住，她一只手试图将他们推开，另一只手尽力扭开了水龙头。在翅膀的翻飞中，她就像风中芦苇一样飘摇不定，甚至有一阵子从里克的视野里消失了。

“里克！”她微弱地呼喊，“来帮帮我！”她把那些东西推开，挣扎着站起来，“他们快让我窒息了！”

里克艰难地穿过这堵由闪动的白光筑成的围墙，来到水槽边。他们正在贪婪地吮吸从木质龙头中流出的血浆。他把西尔维娅拉到自己身边。她被吓得不轻，瑟瑟发抖。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直到周围暴烈的响动逐渐平息下来。

“他们饿了。”西尔维娅无力地说。

“你那么直接冲过去，也太蠢了。他们能把你烧成灰。”

“我知道，他们什么都能够办到。”她有些发抖，既兴奋又害怕。“看看他们，”她低语道，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敬畏，“看看他们多么巨大，看看他们的翼展。而且还是白色的，里克。洁白无瑕，那么完美，我们的世界里没有什么能与之比拟。伟大、纯净又美好。”

“他们肯定很想喝羔羊的血。”

周围扑扇的翅膀扬起的风把西尔维娅柔软的发丝吹到男孩脸上。他们准备离开，咆哮着冲上天空——与其说是冲上云霄，不如说是消失了，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那个能嗅到这个世界的血腥味的地方。然而，他们并不只是为了血而来，还为了西尔维娅。她把他们引来了。

女孩瞪大了灰色的双眼，将手伸向那些正在飞升的白色生灵，其中一只振翼俯冲下来。那道咆哮的耀眼白光犹如一眼短暂闪现的喷泉，烧得周围的花草咝咝作响。里克赶紧退开。燃烧着白色火焰的身影在西尔维娅头顶盘旋了一阵，接着突然一声空响，最后一只巨大的白翅膀也消失了。天空、大地逐渐冷却，恢复了黑暗和沉寂。

“对不起。”西尔维娅小声说道。

“以后别再这样了。”里克努力地从震惊的麻木中缓过来，“这很危险！”

“我很抱歉，里克。有时候我会忘乎所以，可我真的没想把他们引得这么近。”她试着笑了笑，“从我第一次带你来过这里之后，这几个月以来我都挺小心的。”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狂热，“刚才你看到他了吗？那力量和火焰！他甚至没碰到我们。他只是……看了我们一眼，仅此而已。然后周围的一切就都被烧焦了。”

里克抓住她。“听着，”他咬牙切齿说，“你不许再召唤他们。这样是不对的，这里不是他们的世界。”

“这没有什么不对的，这景象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