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飛來橫禍(二)、苦,苦行者……
第十章飛來橫禍(二)、苦,苦行者……陸希正在琢磨能不能在板棚裡盤個炕,抬頭的時候妮娜已經衝到路中間去了。她剛拖起班傑明,幾匹馬就從她身邊飛馳而過,跑在最後的那匹馬也不知是脾氣不好還是怎麼的,跑都跑過去了,卻尥起後腿猛蹬了一下,直接把兩個人都蹬得摔了出去。
瑪麗亞的尖叫聲幾乎能刺穿鼓膜,撲過去抱著班傑明心肝肉的一通喊叫,那幾匹馬上的人卻是頭都不回,顯然根本也沒拿這幾條貧民的命當回事兒。
班傑明被嚇了一跳,半天才回過神來,拉著瑪麗亞喊手掌疼屁股疼,其實就是摔的。
陸希早就跑到妮娜身邊去了。剛才她抬頭的時候看見馬蹄子蹬在了妮娜左肋下,頓時心裡就一抽——那可是脾臟的位置!
脾臟其實是個容易破裂的器官,陸希的老師甚至誇張地說過脾臟簡直就是塊豆腐,即使有下胸壁、腹壁和膈肌的保護也不堪一擊。偏偏這個器官質脆卻又有豐富的血供,一旦破裂可能就是大出血!
「妮娜,讓我看看你的傷!」陸希也顧不上別的了,伸手就去掀妮娜的衣襟。貧民區的人大都營養不良,幾乎沒有多少皮下脂肪,妮娜同樣不例外,薄薄的腹部根本提供不了多少保護,蒼白的、有著蟲咬疤痕的皮膚上印了清晰的一個馬蹄狀瘀痕,顏色已經由紅轉為青紫。
陸希的心直往下沉:「疼嗎?」
妮娜摔倒,背筐裡的東西也散了一地,尤其是鹽包被摔破,漏出不少鹽粒。瑪麗亞心疼完了兒子,就開始心疼這些東西了,罵罵咧咧地走過來,伸手就要推妮娜:「還不趕緊把東西撿起來!鹽都灑了,你——」
那隻手還沒挨到妮娜身上,就被陸希一把抓住,狠狠往後一掰。
別看原身年紀不大,可是從小就幹農活,還挺有一把子力氣的,這一掰掰得瑪麗亞嗷嗷叫,眼淚都要流下來。班傑明頓時就想上來踢陸希,陸希把瑪麗亞往外一推,撈住班傑明的腳就把他又摜地上去了。
「你這個賤——」瑪麗亞坐在地上正要撒潑,就挨了陸希一耳光,打得她下半句話都噎回去了。
陸希這一巴掌甩得自己手掌都疼,原身對妮娜的回護和她自己的惱怒加在一起,讓她這一耳光打得特別痛快:「你眼瞎了!沒看見她是在救你兒子嗎!」瑪麗亞這個女人,根本沒有半點良心。
不過現在也不是跟她鬥氣的時候,陸希直接把妮娜背上的筐子扯了下來:「我們去教堂!」
「去教堂?」妮娜愣了一下就明白了陸希的意思,「露西,我沒事的,馬並沒有踢到我的肋骨。」
妮娜見過摔斷肋骨的人,受那樣的傷會連腰都直不起來,根本不敢動。有些運氣差的,折斷的肋骨會插進肺裡,那樣人也會死的。
所以妮娜剛才被馬踢中的時候其實很慶幸——幸好沒有踢到骨頭,否則一瓶聖水大概都治不好。
「不,現在就去教堂!」陸希拉住妮娜,堅決地說,「我要找一副木板,抬你過去!」妮娜只以為沒有骨折就不是重傷,卻不知道內臟出血才真的要死人。
「去什麼教堂啊!」瑪麗亞剛剛被陸希嚇住了,可是現在一聽要去教堂,頓時花錢的心痛就壓過了對陸希的恐懼。一瓶聖水就要十個銅幣,十個銅幣啊!她辛辛苦苦給人洗一個月的衣服,也只能掙到十個銅幣而已!當然,這時候她已經選擇性忘記她攬回來的衣服大都是妮娜在洗了。
「露西——」妮娜也覺得陸希有點太擔心了。去教堂沒有關係,如果露西這麼擔心,她就去一趟。也並不一定要買聖水,只要露西看到她行動自如,也就放心了吧?可是怎麼還要找木板抬她過去呢?只有死人才要抬過去,她現在並沒有什麼事啊。
但是她還沒說完,陸希就已經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覺得頭暈嗎?冷嗎?」
妮娜自己看不到,她現在的臉色異樣地蒼白,手心有些濕冷,脈搏也有些快。這可能是由於後怕,但——也極有可能是休克早期的表現!
陸希不敢心存僥倖,即便是在她那個時空,脾臟破裂也是很危險的,而這個地方連輸血都不可能,教堂裡的牧師——誰知道他的聖光術到底療效有多少?能早一點接受治療,就多一分活下來的希望。
而且妮娜甚至不能自己走過去,如果真的是脾臟破裂,那現在哪怕一點兒震動也有可能導致情況更加嚴重!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瑪麗亞大叫起來,「根本就沒事,你難道是在詛咒她嗎?」
她好像終於抓到了什麼武器似的,更大聲地叫囂起來:「你這個魔鬼的僕役,你一定是墮落了,帶著魔鬼的詛咒來害我們!你——」
妮娜想要阻止瑪麗亞的叫喊,但她才走了幾步,就覺得一陣頭暈,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倒了下去。
陸希恨不得一巴掌抽死瑪麗亞。其實她也能讓瑪麗亞閉嘴的,精通人體結構,她知道該打擊什麼地方才能讓瑪麗亞疼得說不出話來,也知道在哪兒來一下就能直接把她打暈。但是現在都顧不上,她只能抱住妮娜,大聲喊人幫忙。
但是周圍的人卻沒有幾個上前來的,反而有人後退了兩步,盯著陸希的眼神裡有些恐懼,好像他們如果上前來,也會像妮娜一樣暈倒似的。
這是相信了瑪麗亞的話,覺得妮娜是被她詛咒的?
陸希簡直不知道對這些愚昧的人是該生氣還是該笑,但都沒有時間了,她得把妮娜送到教堂去。雖然背著妮娜走可能更加劇了出血,但是也比在這裡乾耗時間好!
她正要把妮娜背起來,忽然有個人從人群後面鑽了進來:「出了什麼事?」
「何塞!」陸希彷彿看見了光,「快來幫幫我!妮娜受了重傷,要馬上送去教堂,不能顛簸,她的內臟在出血!」
聽見去教堂,何塞好像猶豫了一下,但他隨即一拐一拐地走過來,直接把妮娜橫抱了起來。別看他年紀也不大,但應該也是做慣了力氣活的,妮娜又瘦,他抱起來居然有點輕飄飄的毫不費力:「走吧!」
幸好市場離教堂並不太遠,陸希跑在前面,在大門前就開始大聲喊牧師了。
出來的當然不是牧師,而是一個穿白色袍子,衣服上沒有半點鑲邊或者花紋的人——這應該就是最低級的工作人員,可能連正式的神職人員都算不上,只是個預備役甚至臨時工。臨時工看見陸希的黑頭髮和黑眼睛,頓時皺起了眉頭,伸手就想把她攔在外頭:「聖水十銅幣一瓶。」
「不要聖水!」陸希直接掏出了一枚紅銅幣。買了鹽和麻布之後,她只剩下這枚紅銅幣了,現在為了能跑快點兒,她把背簍也扔了,一會兒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所以這枚紅銅幣,現在就是她的全副身家。
臨時工看見這枚錢幣,眼睛頓時亮了一下,但隨即就被陸希下一句話給驚著了:「見牧師?」
「聖水治不了她的傷!」十銅幣的聖水,也就治個傷風感冒、皮外輕傷,脾臟破裂就是用十瓶也沒鳥用!
「請讓牧師給她治療,她傷得很重!」陸希其實也不知道一個正式牧師的聖光治療術能達到什麼程度,但整個黑莓鎮裡,這教堂裡的牧師就算是最高級的治療師,除了他再沒別人可找了。
臨時工用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著陸希:「讓牧師治療?你們居然——」一群生活在貧民區的賤民,竟然想要讓牧師來治療?知不知道牧師在黑莓鎮出入的都是哪些人家?除了領主之外,只有鎮上的大商人才能請得動。就這些貧民,能買得起一瓶聖水已經要算不錯了。
當然,一枚紅銅幣的確不少了,就連普通平民都不一定能馬上拿得出來。可是對牧師來說,除了錢之外,還有身份呢。給這些貧民區裡的賤民治病,還是這種雙黑的墮落血統……
「在主的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陸希非常想揍這個臨時工,但現在並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們向主發過的誓言,難道都忘記了嗎?」
她說著,就向前傾身,把那枚錢幣不動聲色地塞進了臨時工手裡:「這是給你的,請你向牧師大人求個情,只要你傳句話就行。」
臨時工捏著手裡的錢幣,捨不得放開。他在教堂裡只是個看大門賣聖水的,算是最底層了。除了每天三餐吃飽,一個月下來也就是幾十枚銅幣,一枚紅銅幣對他來說也是一大筆錢了!
到最後他還是把錢幣塞進衣服裡:「我去請牧師大人。」這個賤民說得也沒有錯,他們成為神職人員的時候確實發過誓言,要引領一切羔羊沐浴主的光輝,即使是貧民區裡的羔羊,那,那也算數的吧。
然而臨時工在教堂的二樓上碰了釘子,牧師在長廊上看著外面,卻拒絕出去:「給她們兩瓶聖水,讓她們離開。」
「大人——」臨時工想想衣服裡的錢幣,還是多說了兩句,「那個女孩說聖水治不好她的同伴……」
「胡說!」牧師頓時惱火起來,「聖水怎麼可能治不好病!如果治不好,那她們就是被神厭棄的人,是主要懲罰她們!你沒看見那個女孩是個墮落血統嗎?說不定她早就被魔鬼蠱惑了!」
臨時工也被最後這句話嚇了一跳——被魔鬼蠱惑,這個罪名太重了,是會被架上火刑架的!他不敢再說,唯恐自己也被牽連上什麼罪名,連忙轉身跑了出去:「我這就讓她們離開!」
牧師在他身後鬆了口氣。通過教堂大門處的神術陣,他其實已經感知到了,那個傷者的傷勢非常重,是他治不好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