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夏國遺址(四)、這裡叫做稷丘
第三百零五章夏國遺址(四)、這裡叫做稷丘
疾風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懵的。他們不是來追查黑翼之死的嗎?為什麼現在變成了跟著女公爵和兩個大魔鬼,一起來尋找夏國遺址?但是他也不敢反對,畢竟獵犬已經氣勢洶洶,非要找到遺址追查當年的真相不可了。而且對方有兩個大魔鬼,他要是不同意,那……
所以疾風非常識趣地閉住了嘴,默默地跟在了獵犬背後。
無盡深淵讓他感覺到難以形容的壓抑,很難說是因為昏暗的光線還是潮濕的空氣又或者是腳下粘稠的感覺——也許都不是,因為他也曾去過類似的沼澤地帶殲滅魔獸,相似的環境也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不適,甚至他現在都感覺到肺部彷彿隨著他的每次呼吸都更加的不適,好像他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毒氣一樣。
但是他看看身邊的人——別人就不說了,就連女公爵看起來都是毫無異樣的——雖然她臉上蒙了一塊奇怪的布,但他未曾從那塊布上感覺到任何的神術波動,所以那就只是一塊普通的布而已。
所以,只有他一個人覺得不適嗎?這就太奇怪了,他可是個高級騎士,再怎麼說,抵抗力也要比女公爵強。即使她是個女巫,但女巫雖然說是魔鬼的僕人,但絕大多數女巫根本沒有什麼魔力,除了會用魔藥害人之外,她們跟普通人完全是一樣的。
所以如果有人會覺得不適,也不該只有他啊……
除非——疾風想到了傳聞中的魔鬼契約,據說籤訂了那個之後,魔鬼就可以借助人類的靈魂為外殼,自由地行走在光明大陸上,那麼,會不會簽訂契約的人類,也可以借由魔鬼的靈魂,在無盡深淵行走而不受影響呢?
疾風有了一種奇妙的想法——假如是聖女來到無盡深淵,會怎麼樣呢?
當然這種想法他只敢藏在自己肚子裡,不會傻到說出來的。
黴菌沼澤越往裡走,土地就越濕軟,踩下去能直接陷到腳踝,更糟糕的是還往鞋子裡滲水!
疾風是扮做小商人出行,所以穿的不是騎士的長靴,而是商人穿的一種短靴。這玩藝兒說是靴子,其實小商人哪裡買得起皮靴呢,都是布靴,走了一會兒就全濕透了,要不是他使用了風系神術來減輕重量,靴子恐怕早被濕泥給粘下來了。
他不禁斜眼看看走在另一邊的女公爵。女公爵當然是沒有任何神術或魔力的,所以儘管她拉著那個魔鬼的手,仍舊走得深一腳淺一腳。但她腳上那雙靴子卻十分特殊,它表面光滑,不但水無法滲透,連泥都不容易留在上面——這是什麼皮製作的?
疾風見過各種獸皮,普通的牛皮羊皮,以及魔獸的皮革都見過不少,但女公爵這雙靴子仔細看的話並不像皮革——即使是珍珠龜那樣光滑如珠面般的甲殼都會有著自然的生長紋,用光來斜著照射,或者放入水中,就能觀察得到,因為天然生長的東西是不可避免的有所變化。
但是這雙靴子表面上沒有任何生長紋,是真正的渾然一體,也沒有普通靴子的縫線痕跡——不管鞋匠手藝再好,能夠把縫線仔細隱藏起來或者用寶石鑲嵌來遮擋,覺醒者的眼睛總能發現點端倪。可是這雙靴子,它不像縫製出來的,倒像是用模具澆鑄出來的蠟燭一般光滑。
不過這靴子總不會是蠟油澆鑄的,那東西太軟了,也無法承載神術陣,就算是神,大概也做不出一雙蠟油的靴子吧?
陸希不知道疾風對她的橡膠雨靴心存疑惑——嗯,可能把它叫做蟲巢雨靴更合適一些,畢竟這與橡膠性質頗為相似的物質,實際上就是經過處理的蟲巢。當然它不是用針線縫起來的,但也不是澆鑄,而是在剪裁之後,用火棘果膠粘合住的。奇妙的是,火棘果膠跟它有極好的相融性,粘合的部位最後彷彿墨汁入水一樣,最終成為了一體,半點也看不出原先的剪裁痕跡了。
而且這靴子比橡膠靴還要輕便,鞋底所用的蟲巢是未經處理的,堅硬耐磨又略帶彈性,很像她從前穿過的「牛筋底」。
總之,這種靴子穿著趕路十分合適,如果蟲巢的產量夠大,也將成為一種極好的產業。
單是這種「橡膠」產業,黑水沼澤的價值也就不小了……
打住打住。陸希把不合時宜的擴張念頭按下去,抬頭看向前方——黴菌沼澤的天色已經陰暗下來,只剩下黯淡的昏黃光線,但前方看起來卻是黎明樣的清輝,一條忽然出現的小河正從那一片明亮之處流淌出來,匯入了沼澤之中。
「看來這就是今年排水量忽然增大的原因了。」蘇賽恩低頭看著這條河,河水澄澈,與黴菌沼澤那帶著顏色與腐敗氣味的水完全不同。
但是河流彷彿是自虛空中忽然出現的,他們能感覺到前方的明亮,卻看不到除河流之外的任何景象,就彷彿黴菌沼澤上空的陰雲忽然裂開,陽光自雲縫裡灑下一樣,除了明亮就沒有別的了。
當然黴菌沼澤上空並沒有什麼陰雲,而且即使真有陰雲散開,也不會有陽光灑下,所以這明亮的一片,顯然就是另一個空間。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怎麼才能進入。
「只有河流了吧?」陸希也低頭看看那條河,水並不太深,大概一米五六的樣子,在河流的「斷口」,也就是從另一空間流出來的地方,隱約能夠看見兩邊的河岸不是泥土,而是整齊的石塊——與其說這是河流,不如說是一條人工的水渠。
海因裡希皺了皺眉:「需要潛進水裡,游進去。」無盡深淵的空間碎片太多,魔族們也多少掌握了一些從一片空間進入另一片的技能,但問題是,誰也不知道河流的那一頭究竟是什麼地方,有什麼危險。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一片空間感覺還算穩定,應該不會忽然間碎裂或者消失。
「那就進吧。」陸希瞥了一眼獵犬,「你敢先進去嗎?」
這種激將法無疑是太過直白因此很不高明,但用在獵犬身上就剛剛好。他自認從無懼怕,尤其這是要追尋真相,找到夏國的罪證,然後用來狠狠打這個女巫的臉,他就更責無旁貸了。而且,他能夠聞得到,從這裡流出來的河水並沒有別的氣味,也就是說河流的那一頭並無什麼危險的魔獸,連活人都沒有。
於是獵犬直接跳入水中,把自己全部浸沒入水,採取狗刨式,逆著水流向「斷口」游去。
一落進水裡,眼前的視野就忽然不同了,水流在眼前延長,獵犬看到了兩邊由石頭砌成的堤岸,還有石頭上生長的青苔。他從水中探出頭來,眼前一片明亮,入目的不是那些粘膩的有著危險顏色的沼澤,而是一片青蔥的草地。而在草地後面,是一座傾頹了一角的宮殿。
「稷丘——」陸希從水裡鑽出來,因為有海因裡希的保護,她的衣服都是乾的,只是在上岸的時候濺了幾滴水珠。但是她顧不得那些,而是對著宮殿門楣上已經有些褪色的牌匾,念出了那兩個莫名熟悉的字。
幸好這兩個字都沒有繁體與簡體的區別,而且用的是類似隸書的字體,所以她很順利地辨認了出來,並且看到宮殿外的植物,更確定了這裡是個什麼地方——就是古代帝王「勸課農桑」的那種園苑,開闢了農田或者種植著桑樹,每年春天的時候來舉行一下春耕儀式什麼的……
稷,就是古代一種糧食作物的名字呀。
而這些植物,雖然在獵犬看來那就是一片野草,有些甚至瘋長到跟人差不多高,但陸希根據它們結的穗子就能認出來,其中至少有兩種她認識的作物:高粱,還有稻子!
全是好東西呀!
只不過這些作物雖然明顯是按著不同的田塊分開種的,但現在中間已經夾雜了許多野草,可見已經無人打理許久了。獵犬抽了抽鼻子:「宮殿裡有屍骨的氣味。」已經非常淡了,死者應該是早已化為白骨,血肉皆已風化殆盡,以至於腐爛的氣味也已被風帶走,如果不是他的特殊能力,根本就聞不到。
宮殿的大門上塗的紅漆已經剝落,露出下面被風吹日曬變成灰色的木頭,連釘在上面的銅釘也銹跡斑斑。
這片宮室並不大。正如陸希猜測的,這裡主要是開闢出一片田地,供君王在春季的時候舉行耕禮。宮室主要用來存儲禮器和平日耕種的農具,甚至秋季收割下來的糧食也會被送去別的倉庫,並不儲存在此處。
而現在,存放禮器的正殿之內,陳設卻大有不同。
一張長案上面鋪著草墊擺在窗下,顯然它是被當成床來使用,因為床上現在就躺著一具白骨,考慮顱骨下面那一團花白的頭髮,它死去的時候年紀應該已經不小了。屍骨的腹腔裡斜插著一個長條狀物,像是一根生銹的金屬棒,似乎它就是被這東西殺死的。
宮殿裡有著濃厚的生活氣息,原本被當做禮器的鼎也被改做了其它用途:有的被當成了鍋,有的大概是被當成了舂米的臼,甚至裡面還有一些米——儘管大部分都已經腐爛,但也有被風乾得異常堅硬的還保存了下來。
至於那些玉雕的圭、璧、璋之類的東西,則因為用處不大而被直接棄置於宮殿一角了。陸希在裡面看到了更大的玉琮,跟她撿到的那枚大同小異,只是不知道那枚小的為什麼會落入水中又被水流衝進黴菌沼澤,反正總歸是應該跟床上的那具屍骨有關的。
「這裡有什麼東西能證明你所說的嗎?」獵犬不耐煩地在宮殿裡轉了一圈。他對禮器什麼的一竅不通也毫無興趣,畢竟他來這裡為的是尋找罪證!
陸希也在找,她找到了一些已經褪色的絲綢樣的東西,上面似乎繪過一些圖案,但已經因為時間太久而完全看不出來了。
如果有什麼記錄,也是無法保存了。紙與帛都是脆弱的東西,一些古墓裡的帛書能夠保存下來是因為其特殊的環境,而稷丘的宮室是完全敞開的,以至於這些東西很快就會風化。
「別處應該還有其它宮殿——」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畢竟這個地方只是用來種植的,就算有什麼記錄也不該放在這裡。
獵犬冷笑了一聲:「這裡沒有別的地方了。」
「什麼?」陸希從宮殿的窗口看出去——窗欞已經掉了下來,糊窗的油紙也早就消失了,她從這裡就看見不遠處的樹林。
「沒有了。」疾風不知什麼時候出去轉了一圈,證實獵犬的話,「我走進那片樹林,然後出來的時候又回來了。那些很高的野草地也一樣。而且這裡也沒找到別的屍體。」
那就是說,這一塊空間碎片只有這麼大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