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冷战的开始
那场激烈的冲突过后，雅音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之中。
第二天下午的日常直播，气氛格外凝滞。连景依旧负责控场，声音平稳，条理清晰，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平稳之下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疏离和冷硬，公事公办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而卫莱，则彻底沉默了。
整个直播过程中，他几乎没主动说过一句话。轮到他的part就唱歌，唱完就立刻闭麦，安静得像是不存在。连景偶尔cue到他，他也只是用最简短的“嗯”、“好”、“知道了”来回应，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哭过很久，又像是感冒了。
这种变化太过明显，连神经最大条的谢萧萧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在一次串场间隙，偷偷在小群里发消息：
萧萧不是笑笑（谢萧萧）：莱莱莱莱你没事吧？嗓子不舒服吗？怎么都不说话？
才不是钱多多（钱佑才）:咋地了老弟？昨晚没睡好？感觉你蔫儿吧唧的。
张小乐不小（张小乐）:莱莱？需要休息一下吗？
卫莱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几下，屏幕亮起，显示出群里的关心。他瞥了一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胀感。他手指动了动，想回复一句“没事”，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厉害，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他怎么回复？说他没事？说他很好？
可他一点都不好。昨天和连景那场撕破脸的争吵，像一场噩梦，反复在他脑海里回放。连景那些失望冰冷的话语，他自己那些尖锐自卑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那样不堪的过去被彻底揭开，连景怎么可能还会留他？他现在还坐在这里，大概只是因为临时找不到人顶班，或者连景还没想好怎么体面地让他滚蛋。
他就像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死囚，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卫莱，下一首《追光者》，准备。”连景冷然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嗯。”卫莱低低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歌词和旋律上。
直播间的粉丝们也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咦？今天莱莱好安静啊，都不怎么互动了？】
【景哥和莱莱是不是吵架了？感觉气氛怪怪的……】
【莱莱声音好像有点哑，生病了吗？宝贝多喝热水啊】
弹幕上的猜测和关心，卫莱不敢细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他只能逼自己沉浸在音乐里，用唱歌来暂时麻痹那颗惶惶不安的心。
好不容易熬到直播结束，卫莱几乎是秒速下线，逃离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他不敢看群消息，也不敢看连景有没有发来任何私信。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床脚，自己则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像一只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真的适合这里吗？
这个念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雅音厅很好。张小乐很热心，钱佑才很有趣，谢萧萧很活泼，其他人也都各有特色，对他这个新人也算包容。连景……连景虽然毒舌，但他的指导确实一针见血，能让人学到东西。
这里和他以前待过的那些鱼龙混杂、只为捞快钱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类似“家”的氛围感和向上的凝聚力。
可是，越是意识到这里的好，他就越是感到恐慌和自惭形秽。
他带着那么肮脏的目的进来，有着那么不堪的过去。他就像一颗老鼠屎，掉进了了一锅好汤里。连景骂得对，他就是在玷污这个地方。
他凭什么留下来？凭他那半生不熟的唱功？凭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
也许……他当初就不该投那份简历。不属于他的地方，再怎么挣扎，最终也会被扫地出门。
巨大的失落和自我厌弃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眼眶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另一边，连景看着卫莱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下线，眉头锁得更紧。
他昨晚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卫莱那些带着哭腔的、尖锐又自卑的控诉。
“几十块钱对你连大少爷来说当然不值一提！”“我就是穷！我就是需要钱！我有什么办法？！”“你凭什么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他生气于卫莱的欺骗和走歪路，但卫莱话语里透露出的绝望和艰难，却又让他无法不动容。
他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连景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习惯了对事不对人，习惯了用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和团队。当他发现卫莱的欺骗时，那种被辜负信任的怒火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卫莱的那些“黑历史”，金额都小得可怜，与其说是处心积虑的诈骗，更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年轻人用错了方法的挣扎。
而且，卫莱在质问他的时候，虽然言语尖锐，但那双通红的、强忍着泪水的眼睛，里面除了被揭穿的恐慌，更多的似乎是……受伤和委屈？
连景打开电脑，下意识地点开了卫莱面试时提交的那份声音样本。清冷干净的嗓音缓缓流淌出来，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和脆弱感。
这样一个声音的主人，真的会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品性低劣的骗子吗？
连景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关掉音频，目光落在安静的内部群聊界面上。张小乐他们还在群里艾特卫莱，表示关心，但卫莱一直没有回应。
频道里也空空荡荡，那个熟悉的熊猫头像再也没有亮起。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连景心底蔓延开来。
那家伙……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冷战，就在这种诡异而压抑的沉默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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