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在“梁景珉,你怎么还不去死。”……
梁景珉起了身凑到程荆跟前来,因他先前发高热,于是伸手要探他的额头。
这个普通的触碰却激发了程荆激烈的反应。
他几乎来不及反应,眼泪便先一步掉了下来,泪汪汪沾湿了整个脸颊,几乎止不住。
他轻声问:“我可以去看我妈妈了吗?”
梁景珉的脸上显现出心疼的神色,却狠下心摇了摇头。
程荆是个天生的硬骨头,从前无论在何种场合,都从未说出过任何一句服软的话。
然而此刻他却低声恳求:“我求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哭过,又略带些柔软。
说完这句话,仿佛是突破心中某种防线似的,他的眼泪流得更急了,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求求你,梁景珉,我求你了,让我见她最后一眼吧。”
有一个瞬间梁景珉以为自己会松口,他强撑着没有说出来,却也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程荆,眼睛里也有了泪意。
程荆知道这是拒绝,绝望地合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恨意便犹如一大块墨迹,从他的双眼中渗出,蔓延至纯白的衣襟,稳稳地攀爬至心脏。
他此刻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瞳仁间席卷着一片晦暗的混沌。
他似乎是强撑着精神,下一秒抬眼冷冷地道:“梁景珉,你怎么还不去死。”
梁景珉闻言整个身子僵了僵,低头说:“好。你想,我就去啊。”
他声音沉得可怕,叫人听不出情绪,可随即他脸上崩了千年万年的面具似乎松动了两分,语气仍旧轻飘飘的,却莫名让人感觉在哀求。
他柔声说:“可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得下心丢下你?”
程荆用冷漠的泪眼看着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住在地下室的日子里,他的情绪开始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会主动贴过来亲吻白景珉,主动和他做更亲密的事情,仿佛他当真全心全意爱他似的,坏的时候却比从前还要冷漠,有时候会冷冷地重复说“我恨你”,有时候只是坐在那里,就会开始静静掉眼泪。
他其实不知道梁景珉的纠结和痛苦。他被逼着在两个艰难的选择中挑一个,最终挑中了那个更令人难受的。他怀疑杨医生的医嘱,却担心另一个选择会更坏,而这时候收手只会前功尽弃。
这一段日子,把他们两人都折磨得不成人形,然而其实时间并没过去多久。梁景珉很快要再赶回月城——程荆母亲的尸骨还在警局的冰柜里。
这时候程荆已经开始表现得开始接受了生活在地下室的生活,不再抗拒进食也不再抗拒见到梁景珉。于是梁景珉稍稍放松了警惕。
但他显然低估了程荆的决绝。
第一次,他趁梁景珉靠在床边睡觉偷走了手机,用他自己的手机拨了110,好在梁景珉及时醒来制止了这一切,
第二次,他扮乖巧哄梁景珉带他去俱乐部散心,逮着钢琴师就是一顿揍,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如愿以偿进了警局,却还是没能逃出去。
第三次,他趁梁景珉不在,冒着毒辣的烈阳在别墅后院晒了一下午太阳,直接晕倒在了原地。
他的病不能晒太阳,这个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据说当时梁景珉从公司赶回来时差点疯掉,在医院签协议的时候手都不停抖。
这话程荆不信,然而在亲眼见到梁景珉满眼红血丝枯坐在病床前时,心里也会弥漫起来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意。
这一次,他的举措终于奏效,梁景珉松了口。
他的声音比平素还要低沉:“你赢了,程荆。等你养好了,我们就回月城办你母亲的葬礼。她还没有火化,你可以如愿见到她最后一面。”
程荆身上分明是很痛的,却终于笑了。
梁景珉兑现承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然而远道而来的程荆却没能观礼。
原因其实很简单。
尽管梁景珉心中数次祈求奇迹发生,但杨医生的建议是正确的。
程荆的母亲经历了遗容修复,程荆是在入殓师化妆后才来看她的。但那场惨案过分严重,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脸部的确是不能看了。
睹物思人已经足够诛心,更何况是看见本人。
程荆当场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的保护机制便已经生效,自此彻底忘记了这一切。
他不肯出席葬礼,梁景珉也拗不过他。
他开始欺骗自己,就像当初他父亲刚刚过世时那样。
在他心里,先前的一切挣扎、争吵,不过是因为梁景珉不许他探望母亲手术,如今看望完了手术成功的母亲,自然要回西京。
他经常自我修正一些思路。例如西京和月城往返的那两个月在他脑海中,似乎就是一直在地下室里昏天暗地的半梦半醒。
每每想要逃避一些事情时,他便会失去时间观念,大部分时候,仿佛都只是在浮浮沉沉中睡着。
譬如现在,往事灭顶般涌来,于他而言似乎也不过是一场梦境,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耳畔断续的对答。
“咳咳咳……我说了,要缓缓地说,最好是从暗示开始,你……”说话的人声音略有些虚弱,咳得厉害,像要把肺呕出来似的。
“是我的不对,但我看他那个样子,实在是控制不住……一下快刀斩乱麻也好……”
“……”
“他现在怎样?”
“刚才断断续续醒了几次,说了不少胡话,大多是关于他母亲的,还有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