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远山芙蓉何凋零(下)
李北殷见楚征南盯着地板,脸色晦涩难明,忙笑道:“左掌教,正好有事要寻你。”楚征南微微从失神中醒来,笑道:“属下也有事要与教主相谈。”李北殷与楚征南对视一笑,说声道:“左掌教请坐。”
李北殷将腰间一把神恃剑取下,放在楚征南面前,凝眉道:“楚掌教,这把剑到底是朝廷至宝,我们留在身边还是将其还去,请楚掌教帮我拿个主意。”楚征南微微凝眉,一阵沉思,旋即恭声道:“教主,以楚某之见,这剑还是遣人还去的好。朝中斗争实在复杂,我们之前拿定主意,要用白重黎与闵相府制衡,教主也依楚某之言没有杀白重黎,我们还是不要前功尽弃。何况尚方含丹已然握有哪哒精髓露,在未拿到神药之前,还是保她安全,让一切自然进行。尚方含丹被教主带走,白重黎自然怀恨在心,失去神恃剑他便可以说教主与尚方含丹勾结,意图刺杀。但若我们将剑还去,白重黎便没了把柄和证据,自然无法诬陷尚方姑娘。”
李北殷点点头,说道:“好,就请左掌教遣人明日将剑送往长安国县侯府。”李北殷看着楚征南难得带酒而来,笑道:“左掌教是要与我饮酒吗?”楚征南笑了笑,抚须道:“属下与教主之父太冥是故交,结拜兄弟,虽然斯人已逝,但教主还承载着众人希冀,造福本教。除却公职,楚某到底是教主的长辈,也该和教主叙叙旧,早有与教主同饮之意,来。”
说着楚征南将一壶酒放在李北殷面前,继而从背后将长盒卸下,放在桌前,叹道:“教主,咱们麒麟教虽然远居云贵一带,但向来以中土门派之风自居。剑,为百兵之首,君子之器,教主贵为本教首领,走出门外便是代表咱们麒麟教,必然要有一把名剑与教主相配。这剑,楚某就此送给教主。”
李北殷笑了笑,说道:“好,既然是楚叔叔送给北殷的礼物,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
说着李北殷轻轻将锦盒封开取下,向内看去,笑容瞬间凝结,旋即抬头凝眉,说道:“无双守雌剑?楚叔叔,这……这剑我不能收,这是官扶瓴留给你的信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
说着李北殷心里一片酸楚,他刚听完水银鲤讲述完多年的暗思,又重温楚征南与官扶瓴生离死别,长达二十年的天人永隔,眼眶一红,将封盖快速封住,伸手向楚征南那一侧推去。
楚征南苦笑着将盒子抵住,拍了拍李北殷的手,笑叹道:“北殷,手下吧,也算是了结楚叔叔一个心愿。”李北殷心里酸楚至极,叹着气拿起一壶酒灌下。
楚征南微微一笑,也拿起酒直灌而下,随后叹道:“教主,这里没有旁人,我便称呼你为北殷了,这样亲热些。这把剑……这把剑的确是楚某一生中最爱,他是楚某最爱的女子留下的唯一信物,楚某痛失心爱之人,望剑睹物思人,艰难度过了二十年每个夜晚。
“那日天山扶摇派的何天卿道长,来找楚某,要杀我,其实楚某那时的确是心灰意冷。因为在那之前,贝姑娘与楚某在外策马同游,楚某知道贝姑娘心地善良,得知自己与扶瓴生的一模一样,便把自己当做是她,来与我相见,让楚某一解相思。楚某也曾一度将她当做扶瓴,无论是外貌,声音,性子,她们二人都像极了,或者说,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楚某将自己与官扶瓴的往事告知给贝女侠,她伤心的哭了。楚某也曾一阵失神,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贝碧青,还是官扶瓴。但我清楚,贝女侠是峨眉派的弟子,和官扶瓴一样,视麒麟教为邪教。楚某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和这些正道的姑娘有瓜葛,不然只能误己误人,刚看到思念之人的容颜,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却也只能与她就此保持距离。”
“我见到何道长的时候,真的愧疚万分,我没想到因为我一个人,害了太多人。扶瓴因此而死,岭南谢庄主将自己逼疯致死,天山派的何道长也因此走火入魔,闭关二十年不得解脱。其实难以忘怀的何止他们,天山派的何天姿,麒麟教的龙鲤使,她们都是极好的姑娘。一个久居天山,二十年不嫁,一个陪在楚某身边,二十年一如既往。楚某无能,到现在也无法正视这些逃不过的感情。我的曾经霸道的将扶瓴掳到我身边,但最后却害死了她,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何妹和银鲤对我挂怀二十年,我也不敢再强迫她们放下,我怕逼迫她们,会发生一样的惨剧……”
李北殷望着盒中的无双守雌剑,听得愁眉不展,心道:“难怪那日楚叔叔听到贝女侠被困白马寺,明明已经动容,却并不急着将她救去。贝女侠是峨眉派弟子,师傅和师姐妹被困,她一定不肯走,楚叔叔不愿再逼任何人做任何事,才没将她救走。”。
楚征南提着一壶酒,悠悠起身,叹道:“教主,楚叔叔这一生难以评价。我活的像两个人,一个活的逍遥写意,自在平生,旁人看着也是潇洒肆意,但实则惹出了无数悲剧,自己品尝;另一个活的兢兢业业,步步为营,看似功成名就,但实则平淡无奇的度过残生。”
李北殷叹道:“楚叔叔,其实龙鲤使,她真的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她对你一片痴心,你……”
楚征南背着身点点头,旋即转过身来,摸了摸剑盒,叹道:“教主,即使……即使我今天没听到银鲤和教主所言,也会下这个决心。无双守雌剑,羁绊了我二十年了,我始终不是它的主人,它和我都该有个了断。”
楚征南将无双守雌剑从盒中缓缓拎出,剑上浩然正气,金光璀璨,如寥寥星火点缀夜空,仿佛金色的花瓣片片凋落。楚征南望剑失神,笑叹道:“教主,这剑,就托付给你了。教主宅心仁厚,福泽深广,或许能令这两件神兵,摆脱不幸的宿命。希望他们从此能有个好的归宿。”
说罢楚征南将壶中之酒一饮而尽,拎起神恃剑拱手告退。李北殷将无双守雌剑握在手中,仔细端详,抬头看着楚征南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背影沉痛而怆凉。李北殷将无双守雌剑系在腰间,转身回房,多日奔波令他精疲力竭,他听太多人讲了太多事,需要平复心情,好好休息。
整整半个多月,李北殷日日夜夜都在水银鲤的指导下挥舞神弩,总算是仗着北海擒龙功深厚功底,勉强做到得心应手的地步。只是海皇神弩实在耗费武者体内真气内力,每每开功都要耗费体内十分之一的内劲。李北殷体内太羲神功运转不迭,保证五内真气不会枯竭,但毕竟他难以和神弩达到完全契合,能不被神弩反震之力震碎心脉已经不错了。
半个多月后一天夜里,开阳山庄里已是一片黑暗寂静,唯有明月高悬。月下闪过一道清凉如水的身影,蹦蹦跳跳走入李北殷房中。只是她明明动作很大,却无一丝声音,清清凌凌,如踏凌波,未惊动一人,轻功之精妙仿佛集世间之大成。
李北殷方才睡得太急,尚未熄灯便已经昏昏睡去,屋内一片灯火通明。他睡得很沉,却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不停的低语,声音凉凉似水,屋内似乎随着她的到来变得一片清凉。李北殷困极了不可肯醒来,翻了个身继续睡,哪知那人一阵恼怒,一把将他耳朵揪住直欲揪掉,疼的李北殷高呼:“疼!疼!疼!疼!”
剧烈的疼痛使他从梦中醒来,体内太羲神功自行运转,身上红光一闪,将那人震开。李北殷揉了揉耳朵,抬着惺忪睡眼看去,登时惊喜道:“毓英!你怎么寻到我的!”
石毓英穿着一身清凉白衣,一张如玉的璞子上笑意盈盈,精修细致的银环挂在晶莹小巧的耳垂上,娥眉弯弯,倒是不气不恼,凉音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王炽先生在外公任教主时就加入天方教,得外公提携。开阳山庄是麒麟教在长安、洛阳一带唯一据点,想寻个臭驼子还不简单。”
李北殷许久不见石毓英,心里高兴得很,藏在被被窝里看着她嘿嘿直笑,问道:“毓英,这么晚了找我何事啊?”石毓英点着耳垂轻轻笑道:“想骑骆驼,好不好。”李北殷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好,你开心就好。”说着将一侧长袍拿起,穿着在身,就要起身,石毓英笑了笑道:“哎呀都是做教主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意气,开玩笑的啦,寻你当然有正经事。”
李北殷微微一怔,扶着石毓英的手臂坐在桌前,问道:“什么事,可以直说。”石毓英转了转光滑凝波的眼眸,浅笑道:“驼子,我和外公算不算麒麟教的大恩人?”李北殷点点头,笑道:“当然,当日十二大派围攻曲靖,没有毓英我早就死了,没有明心教主,麒麟教也会不保。”石毓英又笑道:“那恩人有求于你,你应不应。”李北殷点点头,笑道:“当然,只要力所能及,一定办到。”石毓英轻轻一笑,白肤生华,甜甜道:“跟我走吧,我们去北海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