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回:尺泽剑来齐荡魔(续
沈同光脚踩青云本来,在远端快速聚起一团青黑真气,翻身落在场中,长冠束发,黑白道袍随风飘飞,眼光扫射四周,旋即冷冷定格在李北殷身上。李北殷却是没由来的被那寒冰般刺骨的眼神颤了三颤,惊奇至极,心道:“沈师兄也不过消失短短几月,怎的武功精进如此之快?他这一身修为比之当初在曲靖铩羽而归,却是要强了四五倍不止……”李北殷总觉得沈同光周身青黑真气中哪里有些不对劲之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旋即拱手施礼,并不多言。
李北殷扭头看向文卿真人,见他一双精神矍铄的双眸一同眯起,显是也瞧出哪里有些不对劲之处,但久久未语,眼神也变得略显冷冽。文卿真人眼中的迟疑冷寒只是一阵,旋即走上前去,笑道:“同光倒是姗姗来迟,也便就此入阵吧。”
沈同光点点头,眼神却始终落在李北殷面相三角区,冷冽至极,冷笑道:“是该喊一声李师弟,还是该叫一声李教主。”李北殷一怔,叹道:“沈师兄客气了,只管叫北殷就好。”沈同光耐人寻味的点点头,走上前去三步,与李北殷擦肩而过,用微不可言的声音低语道:“我真后悔当初没在龙门山下一剑砍了你的脑袋,让你成了沈某和武林同道之心腹大患。”那音功似是不同寻常,虽然也是走着阴柔路子,但不似龙门武学一般守雌,反倒借着阴森之力摧人耳骨,极是柔寒张扬,李北殷猛地一抬头,全身一阵微颤,心道:“沈师兄身上所负,绝不止龙门内功如此简单,他一身内力是修炼何等心法而来,不得而知,但如此藏着掖着,更显神秘……”
他刚欲开口,沈同光已然从他身前走逝,飘袂无影。
文卿真人盯着沈同光背影许久,随后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朗笑道:“及当接近辰时一刻,若是还有人有心上台,当是凑近辰光。”四周一片哑然,面面相觑。台上三人,一人曾以一己之力单退十二派掌门,一人为北宗本家第三代最杰出弟子,无人敢触之霉头,一人又为昆仑山首席大弟子,为人中翘楚,端是看着这三人立在台上,已然再无人应声。
文卿真人说罢,眼神定格在楚征南、何天卿二人身上,两人一阵对视,旋即一同站起身来。四周见此状,更是哗然一片,怒骂道:“何道长仙道有成,冰封二十余年,洞中无日月,天山派亦为正道领袖,自然算得门当户对。可这魔贼楚征南,且还有脸站起身来,当初天山派弟子官扶瓴,便是被这魔人掳走,以致惨死!”“楚魔贼恶贯满盈!老黄瓜刷绿漆,便想装嫩罢?!”
楚征南深深长叹,旋即从腰间抽出一杆龙头短刀,寒光一凛,将下颌及嘴唇轮廓处的长须一刀切断,袖中掉落出一方青蓝玉冠,躺在掌心,楚征南边走便将一头黑发束在冠间,端是日角龙颜,俊秀至极,逍遥不羁。他顶着漫天骂声、叫喊声,走上台去,不从回过一句话。何天卿从另一侧走上前去,亦是一派仙家做派,周身寒阳明灭,更衬托出层层仙华凛凛。
二人相逢对视,四周骂声全都充耳不闻,登时全都眼眶湿红,感慨无限,楚征南朗笑道:“何道长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抟华派英雄大会之上,楚某便是做了不速之客。二十年前便是漫天骂声,众人也是这般将楚某当做魔人魔徒,全无何道长和谢少庄主一般受人尊敬。”何天卿哈哈大笑,仰天说道:“二十年一场云烟,百余年恩仇情愁别怨。当年种种全都历历在目,仿佛重演。只是贫道还曾记得,楚哥哥当年可是逍遥不羁,浪荡的很,全没把江湖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把这种事记恨许久吧。”楚征南大笑道:“那便是错了,楚某可是个记仇之人啊。”说罢二人朗声长笑,一同走上前去。
文卿真人倍感欣慰,走到楚征南身前,叹道:“削了胡子束了发冠,还是二十年前那个祸害江湖的风流子。时过境迁,许许多多的人都不在了,比如扶瓴,比如谢少庄主。”楚征南低声叹道:“是我对他们不起,今日即使是顶着天下人唾骂,也得要站出来不是?”何天卿叹道:“楚哥哥,当年之事不可追。何某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明白活着的人需得更加珍稀,何况谢少庄主一事,与哥哥无甚关联,且被再归咎于己,乱了心神。”楚征南点点头,叹笑道:“道长说的是,既然谢少庄主和扶瓴皆已不在,可咱们二人还活着,该是让贝姑娘,掌握自己的命运……”
旋即二人将手握住,一齐走到正西角,冲着贝碧青笑着点头。
澹台仪心中一片温暖,惊喜之余倍觉酸楚,捂唇哭道:“师姐,你瞧啊……”她抬头看时,贝碧青已然是泪流满面,险些哭出了声,胸膛起伏,低声道:“我看到了,看到了。能化解他们几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却是我此生最大的功德,相比之下,我自己的一己私欲,何足道哉……”
文卿真人站定身子,强行摄定心神,抚须朗笑道:“辰时一刻已到,且请诸位会战。”旋即他不做任何言语规定,脚踩日月落回正席,静观其变,场中赫然只剩李北殷、沈同光、楚征南、梁阳治、何天卿,以及三名天山弟子、三名北宗子弟,共十一人。沈同光见状眼神一阵流转,最终定格在梁阳治身前,走上前去,说道:“梁兄,眼看阵势,魔徒李北殷、楚征南,与天山派何道长显是一道来打擂,共同进退;若是我等不能团结一心,先退魔敌守擂,怕是会被其人逐个击破。”
梁阳治一阵沉默,眼神略带迟疑,沈同光长臂一挥,只见三名北宗子弟登时脸上一阵错愕,低声道:“我等虽是共同仰慕峨眉派的两位女侠,但沈师兄早晚是北宗之主,第三代大掌教唯一人选,咱们得罪不得。”“这倒是,沈师兄和昆仑派梁道长若是联手,咱们未必不能敌得过麒麟教和天山派诸人。”“若是太师傅此番渡不过魔血之劫,那沈师兄届时身兼掌门、掌教双职,便是北宗有史以来第二位真正掌权之人……”
三人一阵低语,旋即拿定了主意,纷纷走上前来,拱手说道:“咱们自然不敢与沈师兄同争日月,但愿为沈师兄驱驰。”沈同光点点头,低声道:“这便是最好。”梁阳治眼见天山派三人已然站在李北殷三人身后,北宗三人站在沈同光与他自己身后,木已成舟,容不得他再推辞,旋即点头道:“如此也好,待我们几人共同退敌之后,再……”沈同光朗笑道:“有甚么再不再的,梁道长志在峨眉掌教贝师姐,而沈某心里也只有澹台姑娘一人,皆是我二人同时迎娶峨眉派两位师太,便也是平生缘分所在。”
旋即他细细清点人数,却见李北殷阵营一侧多出一人,倍觉不公,凝眉道:“梁道长,但就李北殷一人之力,已是我等心腹大患,如今楚征南、何天卿一道前来,三人之众怕是难以抵挡……”梁阳治长身肃立,凝眉望去,说道:“不必担心,以在下一人之力,或可抵挡的住李北殷、何天卿二人,沈道长只需拖住楚征南,待我……”沈同光冷睨一眼,听着梁阳治语气豁达,颇有轻蔑托大之意,倍感不快,旋即笑道:“梁道长大可不必如此,沈某倒是有一记。”
说罢他走到场边,看向六灭师太怀中的梁平都,笑道:“昆仑武功精绝冠世,沈某早有耳闻。只是不知女道长一身昆仑武学,比之天方麒麟教教主李北殷的三门神功,又当如何?”梁阳治听着不对劲,心中猜出沈同光似要拉梁平都下场助力,眉毛一拧,说道:“沈道长,此事与平妹无关,你……”他话未说完,梁平都已然从六灭师太身侧站起,叉腰娇声道:“昆仑武学自然天下无双,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只是今日时辰不对,小跟班要忙他自己的事,我要寻他比武,当时另择良辰。”
沈同光哦了一声,摇头笑叹:“原来如此,我听闻昨日夜里,李教主使唤出一路奇奇怪怪,闻所未闻的剑法,便将女道长一身紫薇神功击破。沈某原是不信,可现在看来,女道长是没勇气再接他一剑,莫非李北殷一身魔功,却是远远胜过昆仑绝学……”梁平都秀目一惊,心中百转千回,继而娇声喝道:“谁说六阳抱一剑法,能胜得过本派「紫薇两仪功」!”
滚滚音波赫然扩散而去,竟是震得四周大地剧烈发颤,梁平都全身紫霞明灭,化为一团紫墨窜入场中,落在梁阳治身侧,抬头娇笑道:“你这哥儿虽是生的俊俏无双,但实在心术叵测,你想说什么做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并不是上你这粗劣心思的当。”梁阳治一阵愕然,旋即凝眉道:“平妹,此事与其他昆仑门人毫无关联,刀剑无眼,拳脚无情,切别伤了你,你……”梁平都扭过头来,将梁阳治的话低声打断道:“哥哥,此事虽是与昆仑派其他人无关,但平妹到底是哥哥的亲属,你如今志在迎娶嫂嫂,怕是小跟班、大冰块他们不会手下留情,我又岂能看着哥哥以寡敌众?”
梁阳治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贝碧青,眉头拧的更重,摇头说道:“不成!这……”他话还没说完,梁平都嘟囔道:“古板,刻板,吃了亏也要往肚子里咽!”说罢她忽的脚踩神行,直接冲上前去,打响第一箭,于凌空中狠狠拍下一记紫薇神掌。巨大的神掌在空中凝结成巨大五指掌风,重击在地,将场地轰然砸出五道纤细修长的紫霞指印,李北殷几人纷纷施展轻功,飘摇而起,落在一次。
梁阳治见梁平都先斩后奏,已然率先与其人动起手来,也便是拉不出去,旋即略带鄙夷怨恨的瞅了一眼沈同光,只得随后一道冲上前去。沈同光长袖一挥,身后三名北宗菁英子弟一道从上前去,与三名天山弟子交战开来,四周剑气、掌风、拳劲一齐发出,震荡声此起彼伏,轰鸣作响,五色神光幻化出层层气海,炽烈天地,硬是逼着四周围观之人一连向后退去五十余步。
梁平都落在李北殷身侧,从腰间取出一杆浮尘,轻抚其上白丝,娇笑道:“小跟班,你的兵器呢?”李北殷凝眉道:“女道长,这事与你无关,你真的要与我动手?”梁平都哦了一声,叉腰笑道:“这是自然!不然我哥哥以寡敌众,落入僵局,该如何是好?”李北殷点点头,抿嘴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自家哥哥有难,任谁都不会袖手旁观。”旋即他从腰间取出两杆黑金神火令,握住根部,双手各执一根,说道:“刀剑无眼,咱们点到为止。”梁平都撇撇嘴说道:“那可不行,昨日咱们受这这那那钳制,完全分不出高下,今日正大光明的在天下群英面前动起手来,自然是当尽力而为。昆仑门人最忌讳被人瞧他不起,小跟班若真把我当做朋友,你十八般武艺自当全部挥洒出来。还有……”梁平都忽的一阵薄怒,秀眉一凛,嘟囔道:“你教大业未成,你也是刚满二十余岁上下,这么着急着娶媳妇作甚?”
李北殷啊了一声,忙道:“我……这事倒是复杂……”梁平都哼了一声,瞥向一侧眼神慌张,紧盯李北殷背影的澹台仪,娇声道:“哦,这两位师太倒是一位生的比一位美,连女儿家见了都会欢喜嫉妒,也倒是怪不得你。”旋即她摄定心神,眼睛眯成月牙,笑道:“来来来!咱们好生过过招!”
李北殷见她一杆浮尘已然荡出一抹璀璨的紫薇剑芒,心道:“平都姑娘到底是好意助他哥哥,也是咱们麒麟教的朋友,六阳抱一剑法怕是文卿真人都抵它不住,还是不用的好,免得伤了女道长。”想罢他向后一跃,凌飞入空,手中黑金令灌入擒龙真气,登时通根金焰缠绕,如同凝固的金色火焰一般,向下狠狠一挥,铿锵巨响之下,紫薇剑芒与擒龙真气同时轰碎,反倒是李北殷估摸错了梁平都的修为,被紫薇真气爆裂时的巨大内劲震出一丈之外,显是猝不及防,惊恐不已。
场下水银鲤亦是眼眸一凛,心惊道:“这丫头武功实在了得,看似单纯天真,哪知道昨晚竟是扮猪吃老虎,到底留了一手,这世上能第一击便将教主打退之人,怕是难超出五人……”想罢她不禁为楚征南担忧起来,心道:“梁阳治武功修为,想必超出梁平都许多,连教主无法安然接下梁平都一击,只怕楚哥他们……”
李北殷运起明月在抱神功,执着黑金令的双手向下一压,将强袭而来的紫薇真气尽数导入地底,挪移卸劲。李北殷刚刚站定位子,哪知梁平都笑嘻嘻的又强压下一掌,这一掌却是力道比之方才更重了几分,轰隆一声巨响,紫色光掌重击在李北殷挡首双令之上,几乎将李北殷全身护体真气尽数打碎,险些强逼着喷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