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襄女柔舌灿紫荆(下)
沈山崇幽幽道:“崖上刻着:家妻遭奸人陷害,已然亡故,余本不愿存人世,然已有骨血北殷,需人抚养,苟活十年。天心难测,遭逢多难,奸人贼心不死,一欲灭我李家满门!我儿北殷不知去向,余遭追杀,气力将尽,心血交瘁,自知命不久矣,委身崖下,刻字相书。回首往昔,羞惭难当,愧待多人。愧于李相国栽培,未竟家国大业;愧于尊师教养之恩;愧于长兄,肝胆相照反遭阋墙;愧于素玉,一片痴心,换伤痕累累,余万死不足。今胡僧成众,虽双拳难敌,然至死方休!李太冥绝笔。”
沈山崇起身叹道,“他说一生犯了太多过错,最多不起的有三个人,三件事。第一是相国大人,辜负了他一番栽培。第二是他的大哥,想来便是我徒儿宫枢了,满心信任于他,反遭他背叛……唉,第三对不住的,便是你了,辜负了一番深情厚谊,还害的你……”
他见苏素玉长声悲叹,泣不成声,自责道:“都怪当日老道自作主张,才害的你们如此啊。”
苏素玉一阵侧目,便擦泪忙道:“沈爷爷,这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太冥他被那妖女迷了眼,做出这些事。”
沈山崇微微一怔,沉默不语。
苏素玉接着幽幽道:“他们夫妇已死,我又如何能恨他们?”
沈山崇大喜,笑道:“孩子,你能看得开,这便是最好了。”
苏素玉拭去脸上泪珠,笑道:“沈爷爷静极思动,亲上峨眉,所为何事?”
沈山崇看了看一旁的两个孩子,说道:“这孩子被修炼‘九襄道典’的人所伤,九襄真气老道前所未见,根本无从下手医治。这才远上峨眉,求两位师太相助。”
方文璇与苏素玉皆是一片惊呼,道:“九襄道典?!”
沈山崇皱眉道:“不错,这九襄道典的武功本已消失百年,不知为何忽然重现江湖,老道才疏学浅,不忍看这孩子未经人世,便匆匆离去……久闻峨眉祖师将‘太羲真经’、‘炼阳神功’、‘纯阳筑基功’三阳荟萃,峨眉内典更乃是天下至阳至刚的内功法门,还望两位施以援手。”
沈山崇微微弯腰,极为谦卑,苏素玉惊呼着将沈山崇扶起,温声道:“沈爷爷你这是作甚!怎的这般见外。若是寻常之人上峨眉,只要非大奸大恶之徒,咱们也不吝相救,沈爷爷与峨眉渊源如此之深,对我师妹二人又有养育之恩,我们万万不会推辞。”
一旁的方文璇闻言阴晴不定,沈山崇闻言微微叹气笑道:“你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苏素玉走到李北殷身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极为温柔的笑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李北殷抬头眨眨眼,回答道:“大姐姐好!我是李北殷!”
苏素玉先是一惊,随即颤声问道:“那李太冥和北殷若……”
李北殷答道:“是我爹和我娘。”
苏素玉抚摸他头顶的一只手赫然僵硬冰冷,怔了怔还是微微收了回来。一旁的方文璇怒眉相向,冷笑道:“师姐,沈真人对我们二人有恩不假,但恩是恩,怨是怨,你还是搞得清楚点好。”
苏素玉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脸上的火毒灼痛登时令她钻心的疼,忍不住抽手抚面。
沈山崇见这方掌门心坚如铁,绝不松口,脑中灵光一闪,道:“方掌门,苏掌教,你们与这孩子父母恩怨清楚地很,也不勉强。老道有个主意,既然二位不便亲自相救,何不从峨眉山上选一名弟子,传以‘三阳神功’,替这孩子疗伤。这样一来,便是下一代的事情,也不算便宜了太冥夫妻。”
方文璇闻言冷冷道:“这怎么可以,峨眉三大宝典皆是掌门所有,必然传于下一任掌门接班人,如今峨眉之上,入室弟子仅有七人,皆是极为年幼,尚未确定储备,如何传功?”
其实方文璇所言非虚,峨眉弟子众多,但资质大多一般,唯有两师太亲传的七名入室弟子,可堪大任,但都尚年幼,根基极浅,全然无法承受纯阳内力。
沈山崇耐心道,“那……那便请方掌门说个法子,无论什么代价,我龙门必倾全力为之!”
方文璇却听着刺耳,觉着沈山崇这话中隐隐有贬低峨眉之意,冷笑道,“无甚法子!我峨眉自力更生已有百年,没什么可求于人!”
沈山崇见方文璇一再相拒,已是无回旋余地,也不多言。反倒是方文璇反言相劝,柔声道:“沈爷爷,李太冥数典忘祖,为祸武林,他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你又不是不知道!且他已被北宗掌教齐大哥除名,这等奸人,你何必对他子嗣这般当紧?且不论他与峨眉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就他娶了那妖女,投靠蒙人,这等罪状,不光是峨眉不救,恐怕天下人也不会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