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三分练,七分吃,剩下九十分靠睡觉 - 朕真的不务正业 - 吾谁与归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053章三分练,七分吃,剩下九十分靠睡觉

第1053章三分练,七分吃,剩下九十分靠睡觉

朱翊钧之所以将这篇《进士家考》转载到了邸报上,刊行天下,其根本目的是戳破一个谎言,富贵修德的谎言。

在儒家构建的大同世界里,是官序贵贱各得其宜,尊卑长幼之序,就是只要遵循尊长幼的秩序,就可以致大同。

这个理论框架能够成立的根本基石,富而有德,富而好礼,富而能俭,就是富贵之家往往更有修养和道德,所以富、贵之家,就是天生地养的治人者。

类似的表述很多,比如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比如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等等。

这种解读是完全错误的,朱翊钧读书很好,他知道这是一种故意的曲解。

因为儒学里,君子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很有德行的人;一种是治人者也;

但多数的儒家学士解读的时候,都刻意的把这两种含义混为了一谈,解读为:治人者,就天生就有德行。

荀子曾经在讨论性本恶的时候,说:虽王公士大夫之子孙,不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

如果王孙贵族、士大夫的孩子们不能明白礼和义,那就是庶人;如果庶人的子孙,积累了足够的学识,行得正,走的直,明白礼和义的重要性,就该是王公士大夫。

这个人是否尊贵,他这个人的价值,不看他的家世,而是看德行,他就是家世再好,没有德行,那就是废物一个,如果这个人家世不好,德行极好,那就是君子。

这才是原教旨的儒家理念。

这种思想,强调个人德行,而非世袭地位去决定人的价值,早在先秦时候,就已经出现。

正因为荀子的这些观点,他被开除了儒家的至圣先师的序列,大明士大夫人言必称孔子、孟子,很少谈到荀子。

而这名笔正更进一步的戳破了富而有德,富而好礼,富而能俭的谎言,显然进士之家,九成六的都传不过三代,富贵和德行、礼义、节俭这些美德,没有任何的因果关系,甚至富贵会催发出人心之恶,没这点家产,还不会闹得这么凶。

对于皇帝陛下转载的这篇文章,大明上下,反响并不是很激烈,因为反响越激烈,这些事儿就越容易引起讨论,最终让这件事越广为人知,最好的应对手段,就是当没看见,算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也没什么好值得反驳的,谁让这名笔正,是用了五年时间,考证了如此多的进士家族,得出的结论,是实事求是,要推翻他的观念,有些太难了。

大明上下内外,也逐渐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离开了儒家,大明王朝仍然能够存续。

儒家作为历朝历代最重要的统治工具,一直是郡县帝制、皇权体制下,维护皇权稳定最重要的手段。

皇帝把兖州孔府掀了,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如同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恐慌在蔓延,但很快,上到皇帝,下到万民,都发现其实并不会毁天灭地,相反,大明的秩序仍然存在。

先秦时候,至圣先师那么多,不是光一个孔子、孟子,荀子、法家、道家等等诸子百家,都有可取之处。

时间一久,大家发现,其实诸子百家一直存在,只不过大家披上了一层儒家的皮而已,现在把这层皮掀了,反而活的更加通透了。

比如徐贞明,比如柯延昌,陛下御笔册封的大司农、少司农,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农家的身份,并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在之前,他们看起来是儒学士,但骨子里是农学士。

皇帝再次刺破了儒家的一些神话,代表着儒家的神圣性进一步被破坏,这对大明上下而言,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儿。

大明所有的风力舆论,都集中在了侯于赵的《深翻》之上,上一篇《翻身》的立意还有些模糊,这本《深翻》的立意就非常的明显了。

翻身和深翻两本书,都强调了一件事,公平、公正、正义,是从来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不要指望青天大老爷心善,普降甘霖,那是对明君圣主的幻想,真正的公平、公正、正义,都是斗争中得到的。

不去斗争,就无法获得正义。

从浙江还田和巩固还田的经验和教训去看,这句话是完全正确的,生产关系的改变、生产资料的归属,真的不会从天而降,而是复杂的农户、佃户、地主、乡贤缙绅、官吏之间的斗争中,逐渐形成的共识。

而这个立意被剖析和解读后,自然而然的引发了一个推论,这岂不是说要鼓励斗争?

这种鼓励会把大明导向何等方向,会不会让稳定的大明不再稳定,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除了斗争这个议题之外,还有就是浙江的变化,让人们措手不及。

皇帝陛下在浙江推行还田令,是惩罚,是对仁和县遭遇大火的报复,但陛下的报复和盛怒,似乎只给浙江带去了短暂的苦难,而后就迎来了堪称是辉煌的发展。

浙江拥有了整个大明最多的工坊、最庞大的匠人人口、如同江海一样的白银涌入、道路在变得四通发达硬化路面的路,冠绝大明,浙江能够生产大明所有的货物,甚至包括了皮草。

在浙东运河修通后,本来被认为不会有多少船航行的浙东运河,漕船头连着尾,铺满了整个浙江。

这就有了另外一个自然而然的思考:是否要牺牲小部分,即被还田的势要豪右、乡贤缙绅的利益,来换取整体的发展。

这里面有个难解的问题,今天可以牺牲这一小部分人,明天就可以牺牲另外一部分人,后天就轮到自己了。

大明的风力舆论,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说服不了谁。

“天下困于兼并,还田,从来都不是什么牺牲乡贤缙绅,而是还债!这些乡贤缙绅、势要豪右手中累累血债,朝廷没有代万民追索他们的罪责,本身就是为了天下安定!”

“要我说,就不要执行什么还田,讨论什么时候还田了,而是均田!直接白没侵占的田亩,将田土还给农户!”大明著名自由派魁首李贽,站在太白楼,面色涨红,举着手奋力的说道。

李贽觉得还田这种手段,还是太温和了。

可考虑到陛下是继承大统,均田这种手段,也确实不太合适。

李贽和另外一名江南大儒高攀龙在辩论,二人在风力舆论场上,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尤其是高攀龙治学矛盾说和阶级论后,和在江南完全两样,言必称矛盾,而且和多数意见篓子不同,高攀龙非常喜欢阶级论,并且对阶级论十分的推崇。

高攀龙认为阶级论三卷,阶级、分配、斗争,是解决任何矛盾的不二法门,是治国之纲常,他觉得任何士大夫都应该精通矛盾说,而任何一个官员,都应该精通阶级论三卷。

因为深翻和翻身引发了一轮风力舆论上的冲突,李贽和高攀龙的观点再次形成了区别。

“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还田已经是朝中拿出来的最好办法了,不制造更大的社会风波,去改变阶级之间的鸿沟,你说的均田,我不赞同。”

“而且还田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也就是商品经济初步形成,脱离了这个基础去讨论还田还是均田,没有任何益处,尤其是对百姓而言。”高攀龙坐在椅子上,他并不激动,语气平稳。

对于是否以小部分人,即乡贤缙绅为主的地主阶级为代价,换来进一步发展,二人认为有必要的。

高攀龙和李贽最大的争议点一共有两个,第一个是李贽认为应该均田,而非还田,而且他认为应该立刻开始推动天下还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个府一个府的做;

高攀龙则主张事缓则圆,认为应该还田,而且要缓步进行,在不合适的地方推行不合适的政令,是在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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