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
不停
“患者失血过多,造成大脑前额叶损伤,之后需要时间恢复,至于恢复成什么样,要看她自己,”
医生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对他语重心长,叹了口气,“幸好送得及时,再晚一点,轻则变成植物人,重则死亡。”
道完谢,医生就自觉退出了vip病房,留下杭弈清一个人,穿着病服坐在她床边,红眼看着她。
像等待一株枯萎的禾苗,春风吹又生。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从清晨到傍晚,久违的晚霞倒映在病房的窗户上,反射到洁白的床单上,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他站到窗边,痴痴看着整片天空的橘红,厚重绵密的粉云团聚在天边,倒是可以称作“世纪晚霞”了。
可惜她看不到。
他定格下晚霞,准备等她醒来之后给她看。
他不敢去想,在伦敦阴雨连绵的两个月里,她是怎么独自撑下去的。
对于正常人而言,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下都容易低沉颓败,又更何况是对一个本身就抑郁的人。
踱步回床边,他轻抚上她插满针管的右手,厚厚的纱布裹在手腕上,仪器上的生命指标稳定徘徊着。
突然,她的手指抽动,睫毛像承着晶钻缓缓上扫,深棕的瞳孔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小苗。”他的身体往前凑,眼眶微红,声音透着疲惫。
程青禾艰难地想坐起来,干涩的唇齿费劲地渴求水。
“水......”
他先将她扶起,然后急匆匆地去接了一杯温热的水,试了试温度。
她只喝温热的水,太烫太凉都不行。
程青禾喝下温度适宜的水,泛白的嘴唇渐渐有了颜色。
二人相对无言,良久,程青禾看着他熟悉但憔悴的面容,气息微弱道,
“又是...差一点。”
差一点就成功了。
差一点就可以成功离开这个充斥悲伤的世界了。
杭弈清掰过她的侧脸,让霞光照进她无神空洞的瞳孔中,“你看,今天的晚霞很美,堪称世纪晚霞,还以为你来不及看到,我就拍了很多张。”
说完,他又急忙拿起床边的摄像机,调出刚才的画面给她看,手忙脚乱间差点把自己绊倒。
程青禾看着这个粉紫的世界,以及为了自己忙上忙下的杭弈清。
明明很美,明明很有爱,她却感觉自己没有了情绪,没有难过,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更没有一点点开心。
也许流的血太多,把跳动的心也流完了。
“很好看。”她感知不到情绪了,只能顺着接话,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
他又从包里拿出那张定制唱片递给她,唱片壳子上用浅绿色笔写了一句话。
程青禾,春风吹又生。
“你上次寄了一张明信片回白溪,上面写着一首诗,我把那首诗录了下来配上音乐,定制成了这张唱片。送给你。”
“嗯,晚上听听。”她接过唱片,语气平稳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听他刚说的那些事,都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不答应和你在一起。”
因为我连自己的生命都掌握不了,又凭什么把你也拉下水。
这样未免太自私。
杭弈清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异常。
之前的她就算平静,也能从神态里透着一些情绪,或开心,或伤心。但现在的她,整个人都像被铜墙铁壁包裹的死水,没了灵魂。
他好想知道,这快两个月里她都经历了什么。
“苗苗!”病房门被重重推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女人夺门而入,画着精致的妆容。
“妈,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皱眉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和杭弈清在一起。
肯定又要被说一通了。
杭弈清见状,自觉离开了病房。
“苗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程秋握着她的手腕,双手止不住颤抖。
近距离看,她的面中两道明显的白色泪痕,双眼皮全是红血丝。
“活着。”她答道。
“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平时对你关心太少了,”她蹲在地上,开始流泪,“妈妈不应该强迫你分手,又强迫你出国,让你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妈妈错了,妈妈不是故意的……”
程青禾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姿态的女人。
示弱道歉,反思悔过,甚至流露爱意,求她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