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余晖还是冷着一张脸不搭腔,他这次是真被程应晓气着了,下定决心要给他长个记性。
现在回忆起昨天晚上程应晓高烧不退,浑身痉挛甚至出现了谵妄,他都不敢回忆自己心里有多害怕。等叫来医生,却告诉他程应晓在几个小时前要求给他打一针维持体力的针剂,这种药性很强的药他果然还是承受不住,发作起来才会这么严重。
等到赵天旻总算从酒会脱身,风尘仆仆地赶来后,余晖立马黑着脸逼问他知不知情,态度之恶劣甚至忘记了赵天旻是他顶头上司。赵天旻没想到那一针带来的后果这么严重,立马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全过程,余晖听到是程应晓有意支开他,瞒着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气他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这会儿程应晓的示弱求和他通通当做看不见,不让他一次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下次保不住他还会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病房里的空气几乎都要在余晖的沉默中凝固了,赵天旻见气氛不对,立马站起来,“那什么,你们俩先聊,我出去打个电话。”果断溜之大吉了。
“小雨,想上厕所……”程应晓小声哼哼。
他其实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上厕所就得下床,下床就得戴腰托,还得让余晖扶着走去卫生间,这么多肢体接触的机会,他就不信余晖不心软,等余晖态度一软化,他就好好道歉,哄哄人。
余晖看他一眼,走到床尾慢慢把床摇起一些弧度,表情冷冰冰的,却始终观察着程应晓的表情,确保他没有因为姿势变化而头晕不适。待程应晓完全适应了,他才走上前去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稳稳抱进怀里。
“哎……不用……”
程应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却因为一夜高烧,胳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又软软垂落下来。
“别动。”余晖皱着眉看着怀里的人,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稳稳当当的大步往卫生间走去。
从厕所出来,程应晓被余晖放回病床上,一言不发地给他擦拭身体,又剥开他的衣服,程应晓几乎没在清醒的时候被余晖这么坦荡荡地脱过衣服,别扭得不行,脸色绯红,连耳朵尖都红红的,“我,我自己来吧……”
余晖一把拍掉他跃跃欲试的爪子,三两下给他把病号服换好了。
总算没有什么事可忙活,余晖转身坐到一旁的小沙发上看手机,程应晓有些不知所措的搭话:“小雨,今天天气不错哈……”
余晖没想到程应晓也有吃瘪的一天,这种无厘头的对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一种幽默,但他还是忍住没笑。“天气再好也和发烧的人无关。”
“嘿嘿。”程应晓尴尬地笑笑,“那咱俩打会儿游戏?”
余晖摇摇头表示拒绝,程应晓这下彻底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个人半靠在床上蔫蔫的,很没精神的样子。
看他不说话了,余晖又见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坐着,沮丧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知道错了吗?”
程应晓没想到余晖居然主动搭理他了,赶忙点头,眼神可怜得很。
“错哪了?”
“不该打那针,更不应该瞒着你。”
余晖长叹一口气,坐到他床边,“我气你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一点儿数没有,你知道昨天晚上烧得有多高吗?你说了半宿胡话,”他眉头紧锁,盯着程应晓的眼睛:“哥,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你气不气。”
程应晓老老实实地认错,虚虚握住余晖的手,看到他的小动作,余晖心软地张开怀抱,程应晓顺势把头埋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昨天从会场往外走的时候身上突然没力气了,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一只手抚上他的脊背,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程应晓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安。
夜晚,城市的另一边,程氏地产顶层,专为高层密谈预留的小会议室灯火通明,厚重密实的隔音墙透不出一点儿声音,会议室里长条形的黑色檀木桌围坐着十来个人,主位却空置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坐在了首席的位置上,没人发出异议。
“各位,今天如此匆忙的叫大家来开个小会,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事关程氏的未来和各位的资产与股份,我自认为有必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告知大家。”
说话的人叫林周,程氏第二大股东,是早年跟随程应晓的母亲一起从无到有创业的元老之一,他身形精瘦,个子不高,身上价值不菲的定制手工西装却衬得他精神抖擞,很有气场。
其余围坐在桌边的面孔,也都是程氏的肱骨之臣或举足轻重的股东。此刻,听完林周的一番话,大家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各个都带着一层伪装的面具——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所有人都暗戳戳怀揣着这个想法。
“现在公司是赵总在管,程总虽然已经辞去了职务,可是他所持有的股份仍旧高达46%,”他眼神没什么起伏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昨天我在酒会上见到程总了,他看上去似乎身体不太好,出于对公司负责的考虑,我查看了他在医院的就诊记录和诊断书,各位,程总辞去职务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将一份复印对就诊单往前一推,供大家传阅,“程总已经确诊了急性髓系白血病,白血病各位都清楚是什么意思吧,以程总的病况,生存期不过两年左右。”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在各位股东头顶上蔓延。林周脸上褪去了平日里的随和与亲厚,揭下这副久以示人的面具,取而代之的是目光里的锋利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就诊单在长桌上传阅了一圈,白纸黑字印的清清楚楚,会议室里静得似乎能听见气流声,股东们霎时表情各异——有人凝重如铁,有人焦躁不安,还有的人眉头紧皱却一言不发。
“老林,这……”说话的人喉头滚动了一下,“这,这消息可靠吗?这毕竟是件大事……”
林周的目光对上提问的股东,“千真万确。”他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指上报告单的签字和盖章,“三甲医院盖的公章,还有医生的签字,不会有错。”他顿了顿,等待在坐的给我给出反应,接着说:“各位,这是医院内部渠道的一手消息,自程总辞去职务后,外界一直谣言纷纷,即便我们信任程总,但事实摆在眼前,程氏的股价是什么样的走势大家都看在眼里……”
话说到这份上,其余人开始窃窃私语,隐约有赞同之声。
他抬高了些声音,“程氏走到今天,已经不是他程应晓一个人的了,是我们在座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是上上下下总部到分部几万员工的饭碗,外面有多少饿狼盯着我们,行业的更新换代有多快,多残忍,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坐视集团以这种效益继续发展,决策层无限期空置……各位,后果是什么,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会议室的灯光一宿未熄,有人已经按耐不住,想要趁机把水搅混。
第二天一早,赵天旻一把推开病房门,来得太匆忙,跑进病房时他气都没喘匀。
程应晓昨天夜里睡得不踏实,这会儿还没醒,倒是余晖被推门声惊醒了,他从陪护床上爬起来,看到赵天旻气喘吁吁的样子吓了一跳。
“赵哥,你怎么这么早来医院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哥还没醒吗?”赵天旻压低声音。
余晖走到病床边看了看,程应晓被响动声吵得翻了个身,却没有醒的迹象。
赵天旻长叹一口气,对余晖说:“走,咱们俩去里间说。”
两个人走到病房里的小套间关上门,赵天旻才开口道:“今早六点收到杨叔的消息,公司出事了,有人盗取了我哥的就诊记录,现在公司有几个老股东想趁机把我哥架空,吞他的股份。”
“什么?杨叔今早告诉你的?”余晖没想到一夜之间程氏的格局天翻地覆,是有人要引导着大家站队了。
赵天旻口中的杨叔名叫杨邵杰,是程应晓父母的挚友,从小看护程应晓长大的长辈,这么多年来在公司贡献了不少心血,也是辅佐程应晓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师父”。
赵天旻一脸忧虑,“杨叔说今天下午林周就要召集公司有倒戈意向的大小股东收购股权,要赶在我哥发觉之前完成股权变更,时间紧迫,万一大家真的被他的鬼话说动了,我们就完全陷入被动的局势了……”
还不等余晖想出合适的应对方法,小套间的门被推开了。程应晓在病号服外披着一件灰色开衫,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阴鸷,“下午几点开会,我去现场洗耳恭听。”
赵天旻和余晖明显没想到程应晓会醒来,更没想到他会听到刚才那番话,一下子有些慌了神。
“哥……”余晖先开口了,“你别多想,公司的事咱们一起想办法,你可别动气,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程应晓脸上的表情仍旧冷漠,语气却软了几分,“小雨,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