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暴自弃的大少爷(2)
邢晖再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暖暖的日照由一扇纸糊的窗扉透进来，带来一室光亮，屋外喧喧嚷嚷，人声鼎沸，不时可听见有人吆喝要茶水的声音，有人说笑，也有人扯着大嗓门争执着</p>
好吵</p>
邢晖剑眉一拧，盯着头顶几根竹子简单搭起的承尘，又转过头，淡淡扫了屋内一圈，除了他身下躺着这张竹榻，就只有一张竹几、几张竹凳，屋角堆着各种杂物</p>
这里看起来不像官府的牢狱，应当是民间百姓搭起的简单棚寮，他记得自己分明走在江边，怎么会来到此处？是他晕了之后，哪个好心人救了他吗？</p>
真是多管闲事，也不管他是好人坏人，随随便便就将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带进屋子里，那人怕不是个傻子吧？</p>
他正漠然寻思着，蓦地，一阵咿呀声响，有人推开了门，跟着一道轻快欢悦的嗓音落下</p>
“呀，大少爷您醒了啊？”</p>
邢晖转过头，清淡的眼眸里映入一道纤细窈窕的倩影，秀发用一条碎花布巾松松地挽起，双手端着托盘，脸上漾着盈盈笑意</p>
他愣了愣，认出对方正是昨日莫名其妙纠缠着他的姑娘</p>
“是你救了我？”从肿痛的喉咙里挤出的嗓音沙哑破碎，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听</p>
汤圆听了，却只感到心疼“大少爷您的声音好哑啊，嗓子一定很疼吧？杜爷爷说您受了风寒，这段时间且得好好养着呢”</p>
邢晖默然不语，勉力撑起酸软无力的身躯，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汤圆见状，慌忙将托盘放在竹几上，过来阻止</p>
“您别乱动啊，您这样身子会撑不住的”</p>
事实上，他也动不了</p>
才刚起身，邢晖便感觉到脑门一阵晕眩，太阳xue闷闷地发疼，他闭上眼，正努力调匀短促的气息时，一双小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回床上，动作却是极轻柔的</p>
她忙忙碌碌地安顿他靠坐在墙边，替他将被子拉拢，嘴上一边叨念着，“杜爷爷说了，您如今身子有些亏空，须得好生调养，何况您从昨日到现在粒米未进呢，身上怎么会有力气呢？正好，我替您熬了粥，还热呼着，您先喝一点吧”</p>
邢晖淡淡地看着她的举动“你昨日一直暗中跟着我？”</p>
汤圆闻言，身子一僵，尴尬地收回手，螓首不安地低了几分“大少爷，您莫恼，我只是担心您……”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扬起眸，见他面容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更慌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不是坏人，我、我就是……”</p>
她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解释，脸颊都涨红了</p>
果真是个傻子，竟然还怕他恼，明明是她将昏迷不醒的他带回来，救了他一命</p>
他静静盯着她，目光清冷，她被他看得更加手足无措了，脑海就不争气地浮现大少爷昨夜吮着她的嘴不放的画面，一时间不仅脸蛋红透，连唇瓣都烫得发烧……</p>
不行！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大少爷那是神智昏沉了，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他那样清风朗月似的人物，她这样想想，都是对他的亵渎</p>
汤圆用力咬了下唇，差点都在自己唇上咬出血来，这才心神宁定了些，绽开清澄的笑容</p>
“大少爷，您一定饿了吧？哪，先吃点粥”</p>
她端来一碗菜粥，熬得黏稠浓密，洒了细碎的葱花，还卧了颗半熟的鸡蛋，虽是简陋粗食，但色香味俱全，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p>
她不敢坐在竹榻上，拉来一张凳子，坐在榻边，讨好地对他笑了笑，“大少爷，您如今身上没力气，还是我喂您吃吧？”</p>
他一动也不动</p>
他没反应，她就当他是应允了，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唇边</p>
他没有张嘴</p>
她有些着急，大少爷不肯喝药，连粥也不肯吃吗？“大少爷，您一定得吃点东西，这样身子才能快些好起来”</p>
他默不作声</p>
“还是您不爱吃这菜粥？那您告诉我想吃什么，汤圆想办法做给您吃”</p>
“……”</p>
“大少爷，您吃点东西吧，您这样真的不成的”</p>
见她急得脸色都发白了，他这才有了反应，缓缓张了嘴，她大喜，开始喂他吃起粥来</p>
她喂一勺，他就吃一口，表面看似温顺，她却感觉到其实他是漠不在乎，就好像他并不是因为肚子饿了、因为想养好自己的身体才吃，而是懒怠去抗拒、去与这个世间争辩</p>
他究竟遇上什么事了？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还记得年少的他是如何神采飞扬，眼神如星辉般灿烂夺目</p>
而现在那双墨深的眼眸却宛如一片死海，黯淡枯寂</p>
想着，汤圆不由得越发感到心酸，但脸上不敢露出异色，只是一直灿烂地笑着</p>
才吃了小半碗粥，他就吃不下了，淡淡地撇过头去，她也不强迫他，放下陶碗，正欲说话，外头响起杯碗砸碎的声响，跟着，一个汉子粗声嚷嚷，“好啊！你这个林大柱子，你不服是不是？不服来干一架啊！”</p>
“这可是你自愿送上来的，我也不多说了，谁打赢了，这批货就归谁！”</p>
“来啊！谁怕谁！”</p>
“打、打、打！”整齐画一的起哄声轰然如雷</p>
看样子外头真的打起来了</p>
汤圆蹙眉，将门窗关紧，回过头来见邢晖也同样蹙着眉，显然不堪其扰，心头顿时一凛</p>
这里环境吵杂，可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还是尽早转移阵地吧</p>
“大少爷，不如我去外头叫一辆车，我带您回我住的村子里好不好？”</p>
他瞥她一眼“你不是住这里吗？”</p>
她摇头“这里是给那些码头工人休憩的茶棚，这间屋子是杜爷爷有时来这边看诊时，歇脚的地方”</p>
他点点头，又不说话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