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让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时,林一先醒了。紫棠还睡着,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他看着她清瘦的侧脸,指尖轻轻划过她的下颌,心里那点酒后的混沌渐渐散去,只剩下清晰的沉重。
“你就想一辈子这样,没有名分地跟着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静水,搅得紫棠猛地睁开了眼。
她愣了愣,随即低下头,指尖攥着被角,声音带着点自嘲的平静:“我是妓女出身,这样的女人,本就不该妄想名分。”她擡起头看他,眼里没有怨怼,只有温顺的认命,“只要你肯在我身边,偶尔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知道她的隐忍,知道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温顺的表象下。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声音放软了些:“我会抽时间陪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太久。”
说完,他低头吻住她。这个吻不像昨夜那样急切,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却依旧轻易点燃了彼此的温度。紫棠没有推拒,只是顺从地回应着他,像株柔韧的藤蔓,缠绕着他这棵或许靠不住的树。
两人又纠缠了许久,帐幔低垂,将晨光隔绝在外。只要他想要,她总是温顺地迎合,从不提任何要求,也从不说半句怨言。她的顺从像根无形的绳,捆着他的愧疚,也捆着他那点无法言说的贪恋。
直到日头升高,林一才起身穿衣。紫棠替他系着腰带,指尖不经意触到他腰侧的旧伤,那是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她轻轻摩挲了一下,低声道:“府里事多,你也别太累了。”
林一点点头,看着她眼尾的红痕,忽然觉得喉头发紧。他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木簪,上面刻着朵简单的雏菊:“上次路过木器铺,见这个像你院里的花,就买了。”
紫棠接过木簪,指尖微微发颤,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插在鬓边,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像是得了稀世珍宝。
“我走了。”林一转身往外走,脚步有些沉重。
紫棠送他到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慢慢关上门。她走到铜镜前,摸着鬓边的木簪,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有名分又怎样?只要他心里还有她一点位置,只要还能偶尔见一面,就够了。
而林一往林府走的路上,阳光刺眼得让他有些恍惚。他想起紫棠温顺的眼神,想起南枝清澈的笑,想起苏青青柔和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贪心的窃贼,偷了她们的真心,却给不了任何承诺。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只是那份深藏的愧疚,像附骨的影子,怎么也甩不掉了。
林一回到府里时,日头已过正午。阳光晒得青砖发烫,他走得额角冒汗,连带着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也翻涌上来。
刚进院门,就见阿福候在廊下,连忙迎上来:“大人回来了?”
“嗯。”林一扯了扯衣领,露出几分倦意,“去备些热水,我要沐浴。再取套宽松些的常服来。”
“是,小的这就去。”阿福应声退下,不多时就领着两个小厮擡了浴桶来,又吩咐丫鬟备了皂角和干净的布巾。
热水倒进桶里,蒸腾的水汽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林一褪去衣衫,将自己浸在温热的水里,紧绷的肌肉才渐渐松弛下来。
他靠在桶沿,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乱糟糟的——紫棠鬓边那支雏菊木簪,南枝在药圃里忙碌的身影,苏青青端茶时温顺的眼神,还有三公主在街角含泪的模样,像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大人,需要加点热水吗?”阿福在门外轻声问。
“不用。”林一应了声,伸手掬起一捧水,任由它从指缝漏下。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既对不起南枝的纯粹,也辜负了苏青青的温顺,更亏欠了紫棠的隐忍。可真要让他割舍哪一个,他又狠不下心。
洗了许久,直到水有些凉了,林一才起身擦干,换上宽松的常服。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倒添了几分慵懒。
他走到外间坐下,阿福端来沏好的浓茶:“大人喝点茶解解乏?南枝姑娘和苏夫人刚才还来问过呢。”
林一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滚烫的杯壁,才觉出几分真实。“她们在忙什么?”
“南枝姑娘在晒草药,夫人在绣帕子呢。”阿福答道,“小的没说您回来了,只说您办事去了,晚些才回。”
林一点点头,没再多问。他捧着茶杯,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府邸,竟不如紫棠那方小院让人安心。至少在那里,他不用刻意扮演谁,不用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平衡各方。
可这里,有他无法推卸的责任,有他舍不得的牵绊。
“替我把头发擦干。”他对阿福说,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阿福取来布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头发。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布巾摩擦发丝的细碎声响。林一闭上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先歇会儿吧,哪怕只有片刻,也让他喘口气。
至于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等歇够了,再去想吧。
阿福替林一擦干头发,他拢了拢衣襟,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南枝的院子方向走。路过厨房时,忽然想起现代常吃的果冻,晶莹剔透的,夏天吃着最是清爽。南枝性子活泼,说不定会喜欢。
他拐进厨房,让厨子取了些琼脂、蜂蜜和新鲜的果汁,凭着记忆里的做法,亲手调了汁,倒进小巧的瓷碗里,吩咐人拿去冰窖镇着。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冰凉滑嫩的果冻凝好了。林一用托盘端着,慢悠悠往南枝的院子去。
刚进院门,就见南枝蹲在药圃边,正小心翼翼地给草药浇水,裙角沾了些泥点,却丝毫不显狼狈。阳光落在她发顶,像镀了层金,连带着周围的草药都鲜活了几分。
“在忙什么?”林一笑着走近。
南枝回头见是他,眼睛瞬间亮了,像藏了星子:“你回来啦?我给这些安神草浇点水,前几日看着有点蔫。”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你办事回来了?”
“嗯,刚回。”林一举了举手里的托盘,“给你带了点好东西。”
南枝凑过来看,见瓷碗里盛着半透明的冻状吃食,透着淡淡的果色,好奇道:“这是什么?看着倒新奇。”
“叫果冻,滑滑嫩嫩的,你尝尝。”林一取了把小勺递给她。
南枝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冰凉的触感混着清甜的果汁在舌尖化开,滑溜溜地咽下去,顿时觉得暑气消了大半。“好吃!”她眼睛更亮了,又舀了一勺,“这是怎么做的?比冰镇酸梅汤还爽口。”
林一笑看着她吃得欢实的样子,额角的疲惫似乎都淡了些:“不难,回头教你做。”
南枝连连点头,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林一没躲开,张口吃了,甜味在舌尖散开,心里也跟着软下来。他看着她沾了点果汁的唇角,伸手替她擦了擦,指尖的触感细腻温热。
“刚回来就往我这儿跑,不怕苏姐姐吃醋呀?”南枝眨眨眼,语气带着点玩笑。
“她才不会。”林一刮了下她的鼻尖,“再说,我就是想给你送这个。”
南枝低下头,小口吃着果冻,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两人身上,药圃里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香气,混着果冻的甜,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林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她小口吞咽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府里的烦扰再多,只要能看到她这样的笑,似乎也没那么难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