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番外溪别山峦上……
第142章番外溪别山峦上……
村里的孩童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欺负一个小孩,不仅夺过他背上背着的筐箩,扔在地上,还一齐蹦跳着踩踏他辛苦一天在山里采来的蘑菇。
合伙团团围住男孩,拳打脚踢,奚落他石头,石头,茅坑里又臭又硬的臭石头,只有傻不拉叽的屎壳郎才会抢着团。
被群体欺凌的孩子,名字叫做阿山,却被取了个绰号,嬉笑是块傻不愣登的石头。
好比北边居民称呼以海为居的南方人为水货,南方百姓描述依山而建的北方人是旱鸭子。双方互不相让,还强词夺理,为自己找托词,说是中肯的陈述,并没有带着侮辱的意思。
然而取外号的本身,就是抹杀他者的人格。
将自认为的评价,高高凌驾在实打实存在的个体之上。自视甚高,居高临下。
而贯彻着深入人心的偏见,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则理直气壮,认为自我贵不可言,甭说取的是一个看得似模似样的中性词,便是当真起了蔑称、黑称,都是一种宽和的赏赐,莫大的擡举。
阿山父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置之不理。
成年人中总有那么多的顾虑,而每一样顾虑都摆在话都说不全乎的孩子前面。
他们顾忌着各方父母,笼统是一个村子里的,擡头不见、低头见,真要闹腾开来,伤了大家伙的和气,以后要在怎么村庄里活下去。
大人的思量小孩们哪里能知晓。
受欺负的只知自己挨了欺侮,家长也不帮衬。欺负人的沾沾自喜,更有恃无恐地施加侵害。
没有适当引导,孩童胸腔的恶意无限放大,还学会了躲着人家的脸扇,装踢阿山的后背、脑壳等隐秘的地方,好让自己做坏事不被大人发觉。
抱团孤立,实行欺压,一步步从暗地折腾,演变到摆到明面上来。
村童们七手八脚地压着阿山,教唆着他从他们裤子底下钻过去,给他们当狗骑。
阿山肩膀、腰背落得全是伤,两眼包着团泪,要滴不滴的,泫然欲泣。他抱着头,龟缩在指手画脚的人群中央,哭丧着脸,祈求着拯救。
“溪溪,救救我……溪溪……”
见状,群童笑得更厉害了。“没用的废物,只会求饶的哭包!你再哭、再哭,溪儿就能来救你吗?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跟你玩!”
说话的人嘴里冒着酸气,挥舞着拳头,下手更狠。
他们口中讲述的溪儿,久没见到男孩回来,沿着阿山每日必经之路寻过来,看到此场景,怒火中烧,抡起袖子,攥起拳头就上。
一人围攻他们一群人,谁跑在最前就打谁,挨了疼也绝不撒手。活用十指指甲和板栗大小的拳头,挨个给人挠花脸,揍踏实。
双手双脚被制住,腰被人抱住了,就用头撞,用牙齿咬。两只手掌还死命地去拽抓住她的人耳朵,活像要硬生生撕下来。两只腿不停地蹬,朝致命处踹。
打起架来,活脱脱一个不要命的架势。
“溪儿,你个疯子!”被咬住鼻子的头头,嘴里哀嚎。
冒头的几个硬茬,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着跑掉了,“哇——我要去告诉阿娘……”
“告诉就是告诉,还怕你们不成!”同样挨了不少罪的溪儿,花着脸,不屑地拍拍衣服上沾染到的脚印。
她蹲下身来,查验阿山的状况。要是她罩着的人哪里磕着伤着,回头就叫那群王八蛋好看。
“阿山,怎么样?有哪里痛吗?”溪儿心里急,说话也急,鞭炮一样炸开了,说起来没个分寸,“我说过了,你打不过那群恶霸,见着他们就躲,是被围起来了吗?”
男孩只是哭。
“别哭呀,你哪里痛,跟我说,我带你去看大夫,替你找回来场子!”
阿山哭得停不下来。被踹得脏兮兮,在地里滚了一圈的手臂,揽着她脖子,从致密的拥抱里寻求庇护。
溪儿哄了半天,他终于止住了哭。天色渐晚,觅食的群鸟飞回山林,唯余天际一抹亮色。该返程了。夜里山间的豺狼觅食,有时会闯进村庄拖食牲畜。
“腿受伤了,走不动?来,我背你。”
溪儿弯下腰,背对着阿山。
她两只手臂向后搁,轻轻松松地背起比她小几岁的男孩。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从三岁起,就学会背着妹妹割猪草了。
大旱之年,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路边能啃的草根都被人挖没了,冒头的植被稀疏。入睡时,父母拿着镰刀,站在床边,瞄准她们几个孩子脖子,半天没下得来手。
第二天就拉着姐姐去集市里卖,换来了几个口粮。
上边几个姐姐卖完了,就轮到她。
前几个姐姐不见的时候,溪儿还哭着喊着要找。后来没了力气,啃着家姐们换来的粮食,干巴没嚼劲,在饿坏的肚子里却尝着香,吃得一口不剩,还意犹未尽地舔着脏碗。
史书里描述的灾难、大旱、战争,大多只是寥寥数笔,残酷又无情。它象征着君主无能,天不佑人。天命所为,人自救不得。
而对于盛世大肆歌颂,好似所有人都在它的庇护之下,能共享这一份与有荣焉。
夜里,溪儿听见阿爹阿娘商量,又没有食物了。第二天天明就拿她去换。
她身上盖着破草席,脚下是编织好的草鞋,门就在右手边,打开就能跑。年幼的妹妹着了梦魇,哭啼起来,她忽而回过神,选择给妹妹拍背,哄着她睡。
她没有跑。
不管是对于亲情的惦念,妹妹的疼惜,她终归是留了下来。
第二天,溪儿终于知道了前几个姐姐的下落。
阿娘领着她,站在菜人市前,换了适当的银钱就走,头也不回。
卖孩子这件事,第一回心疼,第二回麻木,第三回熟能生巧。
无用的眼泪流得多了,也就干了。在这汗水随着血汗一同蒸发的年代,又哪有那么多的眼泪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