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巧合
谢临渊的动作骤然一滞，五指在离苏卿卿咽喉仅一寸之处无力地垂下。
身旁一道浅碧色的身影来到身侧，指尖寒光连闪，数枚银针已迅疾无比地刺入谢临渊颈侧和胸前的几处大穴。
苏卿卿腿一软，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息，方才那一瞬的死亡恐惧让她浑身冰凉。
来人动作未停，扶住僵立的谢临渊，手法娴熟地将他身上剩余那几枚危险的旧针一一取下丢弃，随后将一个白玉小瓶置于他鼻下。
清冽沁凉的药香弥漫开来，奇异地抚平了室内的躁动。
谢临渊眼中血色急速褪去，身体一软，安然倒入那女子的臂弯中，陷入了沉睡。
阳光静静洒落，照亮来人沉静秀雅的侧脸。她将谢临渊小心安置于榻上，盖好薄被，这才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的苏卿卿。
“方才情急，唐突了。”崔华凝的声音如同秋日山泉，只是语气中的傲慢却是藏匿不住的，
“他体内毒性反复，此次发作尤为凶险，这些针万不可自行拔除。”
苏卿卿望着她，又看向榻上恢复平静的谢临渊，一颗狂跳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原处，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涌上心头。
危机在最猝不及防的刹那发生，又在那恰到好处的一针下，戛然而止。
——
谢临渊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崔华凝将谢临渊安顿好，才告知众人‘她奉圣上之命前来为谢世子治腿’，她已经研制出可以治愈谢世子的解药，需要几个疗程，便可痊愈。
众人自然是欣喜，苏卿卿也是，但看着崔华凝这般自信的模样，却总有些不安，崔华凝毕竟是三皇子的人，不可全信，等谢临渊醒来，她得想办法告知谢临渊。
谢临渊的院落外，苏卿卿被两名面容冷肃的亲卫抬手拦下。
“苏娘子，请留步。”
自毒发那日起，谢临渊就被崔华凝以治疗为名，安排进单独的院落中。
这些亲卫是崔华凝带来的，苏卿卿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心中焦急：“我只是想看看他现下如何了？可还安稳？”
其中一名亲卫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崔娘子正在为世子施针疗伤，特意吩咐了，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以免功亏一篑。还请苏姑娘体谅。”
“崔娘子……”苏卿卿喃喃道，目光不由地投向那扇隔开内外的门。
她知道崔华凝的医术高超，远胜南星，若她尽心尽力，谢临渊定然能转危为安。可一想到此刻陪在他身边、为他殚精竭虑的是崔华凝，而自己却被挡在这门外，一股难以言喻的涩然便悄然漫上心头。
她才是那个目睹他毒发疯狂、陪他渡过险关的人，也是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想要帮他的人。可到了这最关键的治疗时刻，她却只能被隔绝在外，连知晓他安好与否的资格，似乎都需要经由里面那个女子的“恩准”。
行馆院内，静室中。
熏香袅袅，药气微苦。
崔华凝坐在榻边，纤长的手指正稳稳地捻动着刺在谢临渊各大要穴上的银针。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与冷静，每一次落针、起针都精准无比。
谢临渊昏迷着，眉宇间依旧紧蹙，像是还残留着毒发时的痛苦痕迹，但呼吸已趋于平稳，不再有之前的狂躁不安。冷汗被细心擦去，微乱的衣襟也被整理得一丝不苟。
崔华凝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他的脸上，偶尔会用温热的湿帕轻轻擦拭他的额角。
她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凝重，或许还有一丝苏卿卿无法读懂的了然与深意。
她不需要回头，也知道门外站着谁。但她并未分神，想到此次来到江南的任务，她全部心神都倾注在眼前这个男子身上。眼下只有稳住他的病情，清除余毒，获得他的信任才是关键。
至于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院门外，苏卿卿静立了片刻。秋日的阳光落在身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里面寂静无声，更衬得她站在这里像个局外人。
她最终没有再试图进去，也没有离开，只是默默地向后退开几步，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回廊转角处坐下。目光依旧望着那扇院门，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
她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崔华凝吩咐侍女准备温水或是药材的轻柔声音，那声音平稳而有效，掌控着里面的一切。
而她，只能等待。
等待里面那个女子完成治疗，然后或许会出来告诉她一句“已无大碍”。
秋风拂过，吹落几片微黄的树叶，落在她的裙摆上，却莫名沾染了一丝苦涩。
内与外，一门之隔，却是天堑。里面是专业的救治和或许更深层的联结，外面是无力的关切和悄然滋长的、被排除在外的微涩。
谢临渊是在一阵熟悉的清冽药香中恢复意识的。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最初有些模糊，随即对上了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
崔华凝正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手中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犹自冒着热气的汤药。见他醒来，她脸上并无过多惊喜，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一如往昔：“临渊哥哥醒了？感觉如何？先把药喝了。”
她将药碗递过来，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只是完成一件寻常小事。
谢临渊撑着坐起身，接过药碗，指尖触及碗壁的温热。他垂眸看着漆黑药汁里自己模糊的倒影，脑中飞速运转。
毒发时的零星记忆碎片般涌来——苏卿卿惊惧的眼神，自己失控地出手……然后便是崔华凝及时赶到，银针封穴，药香弥漫……
简单的解释过后，谢临渊知道了崔华凝的来意，但事情真的会那么巧么？
她来得太巧了。
巧得就像是早已候在一旁，只等最关键时刻出手。
他近日正在暗中调查漕运案，线索隐隐指向势力盘根错节的三皇子。而据他掌握的密报，三皇子麾下的东南军，近日竟以“秋操演练”为名，开始在平江城周边频繁调动巡防，美其名曰护卫地方，实则监控意味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