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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墨云翻涌,雷声滚滚,几道闪电劈过昏暗的天空,明亮的电光穿过玻璃窗映在她带着白色口罩的面庞上。
胸腔突然有些慌乱,宋清雨握着移液枪的手一顿,擡起左手用手背揉了揉不安的心口,正要抽取试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拼命响动了起来。
宋清雨挂好移液枪,摘下手套,拿起了手机。
电话里传来林墨冬焦急的声音:“小雨,囡囡在你那儿吗?我去学校接她老师说囡囡四点就放学了,我回家里也没有看见她……”
初夏,大雨磅礴而至,雨水足足下了一夜。
窗外,天空泛着鱼肚白,室内气压低得简直让人喘不上气来,宋清雨和林墨冬身上还穿着笨重的雨衣,黑色牛津布雨衣经过长时间暴雨的冲刷变得阴暗潮湿,某些部位已经开始渗水了。
宋清雨哑着声音开口:“报警吧。”
婆婆曹喜兰一听这话刚平稳的心脏再次激烈波动了起来:“报警?!我看你是想让我唯一的乖囡也丢了性命才肯罢休!要我说,你就先把东西给他们!先把乖囡安全换回来再说!”
宋清雨掐着酸痛的眉心:“妈,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口中的依沙地安是我新药研发的一个失败品,它的功效极为敏感,目前上级已经要求销毁,包括与之相关的一系列文件。”
曹喜兰吼道:“那药不是你研发的吗?!资料毁了你就重新写,把东西给他们乖囡不就回来了?”
曹喜兰的情绪太过激动,林墨冬忙安抚她:“妈,这事儿小雨也很为难,先不说那些人会不会说话算话,院里也有保密的规定……”
“规定?什么破规定还能有乖囡的命重要?!我看你们两个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里了,顾全这忧虑那的!你们就是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帽子上那份荣誉!小囡就不是你们俩的女儿吗?!她一个小姑娘的,在那些人手里多呆一天……哎呦——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本来好好一个孙子没了就算了,现在连拉扯这么大的孙女都要没了——你!你干什么呢宋清雨!你把手机拿来!不能报警!”
……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将人质解救出来的,只是敌人太过狡猾,以目前的追踪技术暂时还无法得到准确定位,等对方下次再来电话时请尽量拖延时间……”
季夏的骄阳灿烂炙热,客厅内一片死气沉沉,手机铃声如鬼魅般终于再次嘶吼了出来。
宋清雨颤抖着手点击了接通键,在场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
“约定的时间到了,依沙地安的合成图呢?”
“当初新药的研制是分多人合作的,我自己要拼凑出所有流程确实有些困难,目前还有两处关键条件没试验出来,至少还需要七天,这已经是我能压缩的最短时间了。”
“宋教授,我想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们,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继续耗下去,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既然你卡在了实验关键阶段,不如……我给你找点灵感。”
视频画面切转,只见昏暗工厂一角,女孩已经瘦削得可怜,唯独一双眸子中还闪着晶亮的光——那是对身前人浓浓的愤恨。
又一名身材彪悍的中年男性走进画面中,擡起那双糙黑的手在女孩脸上重重扇了两巴掌,想要女孩被迫发出凄惨的求饶。
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女孩艰难地将口腔里的血腥尽数吞咽了下去,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室内众人哭喊、责骂、怒吼声不绝于耳,已然成了另一片狼藉之地。
视频那头彪悍男人同画面外某人用萨尔汗语交谈了几句什么,随即男人走出了画面,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不、不要!……啊————”室内众人绝望痛苦的吼声撕扯刺痛着耳膜,宋清雨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了,那一瞬间,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黎、小黎从小就想做一名外科医生,可现在、再也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她姑娘那么傲娇的性子,硬生生坚持了这么久,如果连她的梦想也没了,她会放弃的,小黎不会想活下去了,她不会再坚持了……
直到魔鬼般的声音再次传来,宋清雨强压着心中翻腾的血液,身侧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血肉,但她吐出来的声音却格外冰冷无情:“我想,或许你也不够了解我,我这人一向追求完美,不论是科研上,还是家庭上。我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个残疾的孩子,要是她的手指再也接不上,我就只当自己从来没有过她,我们的交易也就到此为止吧,我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他们会更健康、聪明、漂亮,而不是一个缺了手指的残废……”
电话第一次被她主动挂断,公公已经被气晕了过去,身后婆婆捂着胸口嘶吼着扑上来要打她,被林墨冬紧紧拉住,婆婆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直往她心窝里扎:“你放开我!林墨冬!你看看你找的好媳妇!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当从来没有过乖囡?她故意激怒那些人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小囡呦——,我的小囡——,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了啊……老天爷,我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你要来这么作贱我们……”
电话挂断后,巨大的后怕感才终于涌上心头,宋清雨颓然跪倒在地上,背后冷汗层层往外冒,室外骄阳炙烤得油柏路都似要融化,宋清雨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坠入了冰窟,没有一点温度。
大概是上天终于怜悯起了她,那千分之一的可能竟然被她赌对了。
心狠手辣的魔鬼相信一个母亲疼爱女儿的心,相信用女儿的性命安全来威胁拿捏母亲要比威胁她自己更为容易。
但魔鬼的冷血无情也让他更愿意相信人性的自私利己,愿意相信一个狠心自私的女人是可以割舍掉自己的亲生孩子的。
在唯一的筹码是否会失去效用之间,魔鬼也有了忧惧,尽管不甘,最后还是让医生给林黎接上了食指。或许在他看来,等拿到东西后会有大把的机会处理人质去泄愤。
可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周后,rs组织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林黎被安全遣送回国。
……
“妈今天是不是又找你来闹了?……清雨,对不起。”
“我能理解,妈她一直都不喜欢我这份工作。”
宋清雨怀的第一胎是个男孩,但没保住,流产了。曹喜兰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说是她实验室毒性太大,把孩子毒掉了。
所以怀林黎时,曹喜兰用尽了各种方法不让她进实验室,哪怕带好防护只是进去指导也不行,有了林黎后,曹喜兰一度想让她安心呆在家里照看孩子,但被她拒绝了,两人的矛盾越积越深,在林黎被绑架后达到了顶峰,曹喜兰觉得之所以对方会有可趁之机是因为她对孩子的关心不够,如果她当初能够早些辞职,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就不会有现在的事儿。
“你脸色太差了,这几天你好好在家休息,小黎那边有我照看,妈那里我回头就和她讲清楚,让她不要再过来了……”
“林墨冬,”宋清雨开口打断他,望向他的双眼布满了因长久失眠、睡眠不足导致的红血丝,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们离婚吧。”
“……清雨,是不是妈她私下和你说了什么,你别听她的——”
“不是妈的原因,墨冬,你先听我说,我很累,真的、真的很累,医生也说了,小黎的情况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好转,我现在的精力没办法支撑我为其他事分心了,所以,就当我求你,我们离婚吧。”
……
窗外狂风四起,将半开的玻璃窗吹得吱哇乱响。
雷声在空中炸开,闪电光亮划过脸庞,宋清雨陡然醒了过来,习惯性地擡手擦了下额头,额间果然又布满了冷汗。
她擡手捞了一旁的水杯,仰头喝了口杯中已然凉透的水,这才发现办公室内还站着一个人。
对方接触到宋清雨的视线,忙开口解释:“对不起啊宋老师,刚敲门一直没人应,我怕出什么事就先推门进来了。因为今天有暴雨预警,航班可能会有变化,我本来想和您说一下看看要不要换个时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