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周周,我欠你许多事。
然而遗恨无法一一细数,只能愿你好。
我在北疆寻到种阵法,可将我与沈容的神识连接彻底斩断。
这样,她和我的关系不会再困扰你。
你喜欢她便去喜欢,不喜欢便安居首阳。等世间清平,再去仗剑天涯,把从前的事都忘记。
我们应不会再相见,事到如今,我才懂得,离别也可以作酬答。
临终,再祝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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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扬手中的信笺被捏出一道皱褶,她无言望着渐渐熄灭的炭火,脸上的泪痕干了,发出阵阵细碎的痒。
她因何一哭呢?
想来绝不是因为还恨着沈昔全。
这个人,陪伴她整整十数载,连关心都成了下意识的习惯,她做不到在知晓因由之后再恨她。
只是,她何以突然做的如此慷慨,如此悲切,来打动自己死寂下来的恋欲。
周清扬想,她恨的,应该是无论何时,自己总能被沈昔全的三言两语左右。
她是自私的人,然而,她爱她,却犹胜爱自己。
炉中的火终于全熄了,周清扬擦干净脸推开门,雨水独有的腥钻进她的肺腑。
远处,巍巍明华堂再次升起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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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靖源与一众人立在堂下,争吵声纷杂不堪。
“就这么答应了?反正先说好,我的地方决不允许那些凡人踏足一步!”
“要我说,除了许玄,沈昔全难道就像话?要不是她前些年一意孤行,下山开什么结界,今天也没有这些事。”
“说是为了除妖,实际上就是为了报私仇。从前皇帝将她的凡家灭了族,她时刻都记恨着呢。”
赵靖源站的麻木,脚底一股冷气上来,觉得既悲凉,又觉得可笑。
这些人是从不肯向下看一眼的。
他们自以为是地端着脑袋闭着眼,偶尔向往一下飞升成仙的极乐,却忘了唇亡齿寒。
皮将不存,此处的人却没有一个醒悟。
殿门缓缓地开了,众人止了声息。然而进来的并不是周清扬,而是一身素色的许玄。
他步履轻快得不似个受过伤的人。
原本流血的手掌随意用纱缠了,他走上前来,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向着人群微微施礼。
“在下已挑好了人,不知各位可也协商好了如何安排住处?”
赵靖源瞧他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只觉得可怕。
一个人做戏做到这个地步……自己不会觉得恍惚么?
许玄却没向机锋宗所在的方向看一眼,他挺拔着脊背走进虎视眈眈的人中间,脸上无一丝畏惧。
“若没有主意,不如叫沈宗主回来,首阳的事务,她不是向来说一不二吗?”
他仿佛在真诚地提出意见,而四周之人却怎么瞧他怎么不顺眼。
其中一位尤其看不上凡人,当下便破口大骂起来:“黄口小儿,我等修行之时你还在娘胎里呢!如今竟敢登堂入室地要挟我们,真当首阳山是你的地盘了!”
许玄拢了袖子,不愿多费口舌来打无谓的擂台。
然而他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真可谓是火上浇油,敌人眼里没有自己,反倒显得自己的叫嚣如跳梁小丑般可笑。
气氛一时冷场,方才出声的人面子挂不住,只好提高嗓门。
周围的人在旁帮腔,许玄一人独立,千夫所指之下仍是一句话都不往外蹦。
最开始叫骂的人眼越张越大、脸越涨越红,终于忍不住一道箭矢射出去,恼羞成怒地吼道:“竖子猖狂!不过一届凡人,我倒要看你是不是真生得一钢筋铁骨。”
这道攻击来得猝不及防,七十二峰中并不都是蠢货,其中也有人悟透了许玄此时今非昔比,绝不能随意打杀。
奈何这道攻击迅捷无比又含杀意,在场之人竟无一人来得及阻止。
许玄正面对着这支箭,双手抄在袖中,额前未束起的发无风自动。
箭尖抵着他的瞳孔越放越大,却在离其眉心不足一寸之处,遽然凝滞。
赵靖源徒手抓住了箭身。
他温润如粹的面孔带了些病弱,手中的力道却不减。他折断了那支箭,不顾耳边张牙舞爪的呐喊,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许玄有那么一瞬也怔了,然而当他回头,触到的却是一双没有任何波动的眼。
也对,相救不过是迫于时势,那些假情假意的伯牙子期之约,梦幻泡影一般,竟是两个人都不再信了。
周围人骂够了,也觉得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