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四周黄沙反覆,岔眼间风呼啸而起。
原本炎热的空气滚滚向上,冷寂的凉沉下来。
周清扬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沈容的手,那双细白如玉的手,常常只抓在她的袖子上。
而现在,两个人的手贴在一起,呼吸相闻间,周清扬错乱地说:“你说什么?走什么?”
从来北疆以来,她就觉得沈容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和从前的闹别扭或者假意冷淡不同,沈容性子算是单纯的,勉勉强强装着抑郁之气,总是会有些显露在脸上。
可惜周清扬一心想着沈昔全会有什么凶险,首阳山又有乱七八糟的事等待解决,也就没那么心细如发。
她总觉得,沈容这样如珍似宝般的妙人,上天绝不忍给她什么打击或者挫折。
她更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离去。
“我是自己想明白了。”沈容笑得越发好看,墨眉俊眼之间流转,除了灵动,还有隐隐的解脱。
“我来这世上,是来‘补缺’的,是补沈昔全人生支离破碎的缺。”她的手明明还被周清扬握在手里,却越来越没有实感,犹如那截美好的玉腕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幻泡影。
周清冷原本就惴动的心好似给人捏在手里,攥得快要爆开,因此面容显得格外冷咧,她外强中干地说:“不准走…不要走。”
“我早该注意到,你不开心,早该想到,你跟我来不是为了那些……”她口中涌出一片腥甜之感,强撑着说:“你知道了沈昔全要做什么,想着要来帮她。”
周清扬语不成声:“求求你,别走。不是一定要这样…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可会有别的办法,会的、会的是吧?”
她双眼通红,眼眶中却没什么泪,因而越发凶煞。
沈容看她这样,却很高兴。
她沉静下来,换另一只手去触周清扬那张过分锋利的脸颊。
“别人总说,喜欢一个人是不要她难过的。可我看见你为了我难过,心里竟很高兴,可能我还是瞧不上你。”她自若地说这些打趣的话:“那天说的话,就忘了吧。是我后悔了,我先放弃了你。”
“周清扬,你记住,我是从不会叫谁拒绝了的。”
明明是骄傲的话,却被她说得极尽温柔。
周清扬低着头,心脏痛得肚腹都在蜷缩。
她手里握着的手趋渐冰冷,甚至让她觉得自己握着的不是人的手,而是一场风,一个梦。
“沈昔全出来了,我要走了,你也得跟上去。”沈容说完这句话,便似终于没了力气,自然而然地依在周清扬怀里。
这个怀抱,是她从少年时代便期待的,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所遇也许非人,沈容也渴望着这一点热烈。
毕竟,她是靠“幻想”生存的人,人心没了希望,她也就散了。
远处风沙翻滚,正午的阳光未来得及冒头,便被乌云蔽了光芒。
飓风打着旋起来,由小到大,肆意地在黄沙上流走。
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是蛇人还是别的东西都不敢来到地表。
而周清扬却似乎忘了身处何地,她紧紧搂着沈容风流质弱的身子,明知身后沈昔全两人已经出门赴险,却听之任之。
这是第一次,在沈昔全和沈容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哪怕她自认并不挚爱着沈容,却仍旧撕心裂肺,竟和当日在幽冥见到沈昔全濒死时无异。
周清扬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区分。
她只是麻木地看着沈容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怀中虚空。
“我…”沈容能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搜刮尽了肠内的话,可讲出来似乎也没什么益处。
最后,她的脸在风沙中模糊:“要记得,我并不喜欢你,周清扬,你听见了吗?”
随着这道清澈的话音,周清扬扑将在沙上,她茫然着松了松手,被吹起的黄沙自她指尖穿过。
转眼间,佳人成黄土,痴心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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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照和沈昔全算准了时辰赴约,然而一出来,便见到这沙尘蔽日,昏暗无光的的天景。
今天到底是要干大事,看着这样的情状,齐照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怵,向前面不紧不慢的人问:“宗主,这天色会不会有碍?”
沈昔全向上看了看,摇了摇手,脸上由于缠着层层白纱而看不出神情。
待两人来到约定之地,却不见齐婉的身影,黄沙肆虐中只有一个矮矮小小的姑娘驻足而立。
齐照不由得又怒又疑,这样的天气,做的又是这样险而又险的事,齐婉那女人竟放心抛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独自出来。
不、不是放心,是忍心。
这样的行径,哪里像是母亲,全然就是把齐愿当作器具一样使用。
沈昔全却没想这么多,她和齐愿两厢对立,一高一矮,同样一身白衣,同样一对黑眸。
这一刻,奇异的宿命感裹挟了两个人。
齐氏害了她全家,而她又因着心里的阴私将齐氏一脉尽数斩断。她们是两族最后的希望,此时被千丝万缕的命运之线牵连在一处,都不知过一会儿还有没有命在。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
沈昔全嘲讽一笑,却是在笑自己。冤冤相报何时了,原本觉得可笑的话,如今却是应验在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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