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照片
“嗯,是的。”
方澄点了点头。
“你!”方佳旭没有席梦娜那么爱动手,他暴怒而起,手指指着方澄,又把手放下,接着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来掂了掂:“想要钱了?”
方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你想不想要钱,我给你。”
红色的存折被方澄捏在手指间晃了晃:“方佳旭,什么年头了,还有人用存折。”
方澄把存折放在茶几上,推到两人面前:“十八岁之前的钱,就当你们欠我的,十八岁以后的每一笔,同步银行利息应得的,都在这里面,今天还给你们,谁爱拿走谁拿走。”
方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我不听话?你们难道就听话吗?听话就不会闹到离婚了。觉得我自私?你们就不自私吗?觉得我冷血无情、没什么亲情概念——你们给了我多少亲情在?”
“我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想过很多次,是我不够好吗?是我不是亲生的吗?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绝对是你们亲生的,这个睚眦必报、刀刀见血的劲儿,就是你们传给我的。”
方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真是对不起了,大老远喊你们跑过来,就是为了说两句话给两块钱,但是你们这样怒不可遏的表情如果我不能当面看到,烧成灰都觉得很遗憾的。席梦娜、方佳旭,做父母如果有成绩,你们俩简直就是零分,还想要我做个一百分的孩子?痴、人、说、梦。”
方澄的话掷地有声,说得席梦娜和方佳旭都有些发愣,片刻后方佳旭反应过来,伸手去拿桌上的存折,被席梦娜先一手夺过。
方佳旭神色复杂地看了席梦娜一眼,冷笑着站起身来往外走:“行,就都给你,也没几个钱,当我为当年眼瞎赔给你的青春损失费了。”
席梦娜也跟着站起来,难得没说话,站在门口穿上鞋子,方佳旭已经去按了电梯等着,席梦娜回过头来,看了方澄一眼:“亏我看今天日子眼熟,还想着你为什么挑了今天,翻翻日历还以为你是想哭着喊着要爸妈陪你过生日,原来是特意挑今天算账的。”
周鹤暄原本站在客厅,闻言倏然抬起头来看向方澄。
方澄假装没看到,上前一步和席梦娜一起出了门,反手将门带上。
合起的大门隔绝一切声音,方澄越过席梦娜看了一眼方佳旭,电梯刚好停下,方澄不紧不慢地道:“我劝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个存折怎么分配,毕竟卖掉房子的钱也在里面。”
正要抬脚进电梯的方佳旭霍然回身:“什么!?”
席梦娜也是一惊,方澄无所谓地笑了笑,抬起拇指点了点自己身后:“这栋房子,市价七折抹零,我已经卖给席梦伟了,八月底就搬走。”
“你说什么!?”方佳旭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方澄的领子,直接把方澄推在了门板上。
厚重的防盗门发出一声闷响,方澄看着方佳旭扭曲的脸,觉得解气极了。
可惜、可惜今天不能伤到他们痛哭流涕,这些年只有自己在难过、只有自己在委屈,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席梦娜沉着脸翻开存折,低骂了一声,方佳旭转身就去抢,被席梦娜一下躲开。
“怎么?不是我的青春损失费了?”席梦娜像要逃一般,按开了电梯门走进去,方佳旭喊了一声等等,也强行挤进了将要闭合的电梯里。
楼梯间安静下来,方澄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下落,脑袋刚放空一点,身后的门忽然打开。
方澄的重心还靠在门上,冷不丁往后一仰,倒在了周鹤暄怀里。
方澄没能及时站起来,他的腰被周鹤暄揽住了。
周鹤暄贴着他问:“哥,今天你生日?”
方澄没有动,嗯了一声。
“报复我吗?”
方澄赶忙摇头:“不是,想把这件事解决完了……下午再和你说来着。”
方澄转过身,周鹤暄还是没有松开手,让方澄有了点好像正在被周鹤暄面对面抱在怀里的错觉。
方澄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太过分了?”
周鹤暄看着方澄没回答,方澄低了低头,又问:“是不是有点阴暗可怕?”
周鹤暄用一个真正的拥抱回答了他。
方澄吸了吸鼻子,试探着抬起手来,抱住了周鹤暄的后背。
真好,周鹤暄没推开他,也没放开手。
尽管血脉亲缘无法斩断,但是方澄知道,起码在表面的维系上,他亲手推开了舅妈,又与父母隔绝了。他像是飘远了的浮萍,根深扎在冰凉的水系里,昏暗幽深,看不见也摸不着,他寻不到根,也上不了岸。
周鹤暄的声音抵着方澄的颅顶传来:“吃没吃早饭?”
方澄摇头,周鹤暄放开了他,把方澄拉进房间,关上了门。
怀里的温度很快消散,方澄觉得有点可惜。
周鹤暄往厨房走,见方澄还穿着一身板正的小西装,劝道:“在家里穿舒服点吧。”
“嗯……嗯,”方澄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去把妆也卸了。”
方澄没有去拿卸妆棉,直接走进浴室,拧开了水龙头,一捧一捧地慢慢敷在脸上。
这一天是方澄在想象中排演过很多次的,他本会说出更多更恶毒的话,比如他应该对方佳旭说,听说同性恋是遗传病,方佳旭你这么多年一个一个地换女伴哪个都不喜欢,你应该去查查我是不是遗传了你。
或者是对席梦娜说,如果我真像你说的那么有本事,我一定会拖着你们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
许许多多想象中畅快淋漓的、在三缄其口的忍耐中默默转化为带着恨意的小刀的话语,那些想象中刺伤对方之后的快乐和癫狂,都没有出现。
方澄没觉得憋屈,相反的,他感到平静与安心。好像报复自己不负责的双亲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好像他可以不去爱、也不用去恨,平平淡淡地让他们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开,以后的日子就足够圆满了。
方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卸掉精心打扮的面具,露出湿漉漉的、原本的、真实的面貌。
他用假发和眼镜面对同学,用化妆品和饰物面对酒友,却一直在用最坦然的样子面对周鹤暄。
方澄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轻松。他换好了睡衣,周鹤暄煮了小米粥和几个茶叶鹌鹑蛋,已经贴心地帮方澄剥好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周鹤暄看着方澄吃完了饭,问道:“哥,要什么礼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