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凛冬的黑暗帝国边陲默克镇,看起来寂静而冷清。

天空又开始飘雪，数不清的冰晶融入堆积在道路两旁，和屋顶上方的雪层,掩去罪恶和粗鲁，为这被深色覆盖的世界,增添了几分剔透与纯洁。

西芙和赛戎一前一后,站立在花园的两侧——中间是没有赶得上闭合的棺木，和倒在泥土里，失去了神力保护，而逐渐枯萎结冰的的深红玫瑰丛。

被赛戎布置在戒指上的陷阱蛊惑的西芙，在听见他呼唤自己名字的瞬间清醒过来。

早在决定用梦境欺骗对方的那一刻,少女就做好了暴露的准备。

心跳因超出自己把控的意外而错拍一秒,很快归于平静。

西芙淡定地收回身旁呈现防卫姿态的厄迦,又解开脖颈前方系带，摘下隐身斗篷的兜帽。

轻薄的织物被握在掌心，然后如烟雾般消失无踪影。

确定这件重要的道具回归了意识空间,她才抬起头来打招呼：“日安，月神冕下。”

尽管在梦里见识过赛戎成年后的体态，但为了将戏演得逼真，西芙不带任何恶意的视线,在对方身上上下逡巡一圈,接着真诚地祝贺道,“再次见到您真的很高兴,而且,我能够看出来,困扰着您身体的病痛应该都已经解决了。”

西芙声情并茂地卖力表演,企图让彼此的重逢场景能够和平一些。

只是对面将两颗眼珠钉在她面孔上的青年,似乎并不想顺从地配合。

“怪不得我找遍了整条冥河都没有找到你的灵魂。”

赛戎无视了西芙的礼貌问候，瑰紫的瞳孔深处升起溺水之人，抓住救命浮木一般的光亮，他薄红的嘴唇半启，声音低沉透着一丝脆弱和痴迷，“……原来你真的没有死。”

见对方不买账，西芙也没有感到不安，她甚至有心情开着玩笑：“您为什么会觉得找不到灵魂我就是活着呢？光系和暗系的两道终极神术打下来，没准我连灵魂也一起死去了。”

少女带着笑意说出的言语，让赛戎执拗的目光闪了闪。

难以控制的内疚自心口弥漫上喉咙，堵住了他赖以发声的气管。

赛戎反复张合着唇瓣，但眼下的场景，似乎道歉或质问都不是那么合适。

最后满溢的思念压倒了高高在上的自尊和理智，他咽下满嘴苦涩，装作一切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向西芙伸出手来：“既然你回来了就好，跟我回去吧，月神神后的位置一直在等待着你。”

赛戎的内心替少女找了很多借口。

例如躲避伊戈的报复，例如受伤需要恢复，例如遇到麻烦不方便及时联络。

他甚至自欺欺人地遗忘了，自己是靠着算计的手段，才捕捉到对方的踪迹。

赛戎充满期盼地望着西芙，然而伸出的手却始终僵硬地停顿在半空。

他记忆里柔软、孱弱、顺从如饲养在牢笼里的金丝雀一般的少女，笑着挑起眼尾，看了看他的手指：“当冕下的神后，有什么好处呢？您会把一切都给我吗？”

这样的西芙对于赛戎而言，无疑于是陌生的。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会的，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是吗？”

西芙情绪平静地反问一声，与赛戎同源的黑色神光于她指尖乍然亮起，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一柄缩小的苍白骨质镰刀，她明知故问道：“我想要它，您也能送给我吗？”

“它早就是你的了，我把半身神力都融在了其中，在梦里……”

赛戎来不及组织语言，他向前半步，像是试图证明些什么，语调变得急促。

不过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当提到“梦里”这个词汇时，突兀地顿住，不再继续。

对自己的行为心知肚明的少女，假装没有听出赛戎的话里有话。

她抬起空闲的右手，向赛戎的方向身躯，却在满心喜悦的青年想要与她十指紧扣时，改为用指尖在敏[gǎn]的掌心肌肤上轻轻一挠。

西芙迅速收回手，嗓音柔和地说道：“我不能跟您回去。”

“可是我依然想要您的神器，就算是这样，您也愿意送给我吗？”

如蝶翼扑闪于掌心的触感，快到转瞬即逝。

平生最讨厌拖泥带水的赛戎冕下，在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沉默。

他少得可怜的情感经历，让他无从分辨西芙的真实态度。

他不知该怎样回答。

别说是神器，就算西芙开口想要月神的权座，赛戎也不会有分毫迟疑。

他唯独无法忍受的是，失而复得爱人离开自己的身边。

可要怎么说出口呢？

按照从前那样的态度吗……亦或者，低下高傲的头颅，卑微的祈求。

赛戎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两下，他感觉到密集的痛苦如磅礴雨水砸向四肢百骸。

近乎窒息的沉寂里，他半是茫然半是哀伤。

而昭然若揭的答案，早已在西芙的心底明了。

她没有给予青年持续纠结的机会，敛下眼梢，笃定地叫着对方的名字：“赛戎，你是真的爱我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又要我拿留在你身边的承诺，来作为得到爱的交换呢？”

这一刻，月神冕下的心理防线尽数摧毁。

他不管不顾地向少女走来，企图拥抱他的光，抓紧他的救赎。

然而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下一瞬，凌厉的深褐色神光却打在赛戎的脚边，惊起飞溅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