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两人刚一落地,祁辞就认出,好巧不巧他们竟然到了祁纬的院子里。
这几天祁辞没心情打听他的事,但也听到下人传来些只言片语,说是三少爷已经水米不进,眼看就要不行了。
今夜整个祁家处处透着古怪,谁也不知道在此加持下,祁纬会不会再生出什么变化,所以祁辞当即就拍拍聂獜抱着自己的手臂,刚想让他快些离开这里。
可还不等聂獜再次翻过院墙,就听到房间中传来庞夫人凄厉的哭喊:“纬儿!”
“你莫要丢下娘啊——”
祁辞眼皮一跳,心道不好,果然转眼就看到披头散发的胖夫人,哭喊着从房中跑出来,恰好撞见了院子里的他们。
“是你!”庞夫人因着儿子的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异变也同样在她身上发生,只见她原本保养得当的皮肤上,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孔洞。
那些孔洞极快地蔓延着,一开始只有手背,然后又到胳膊,再爬满了整张脸。
庞夫人自己却毫无察觉,就顶着那样的面孔,发疯般地扑向祁辞他们:“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儿的性命啊!”
聂獜抱着祁辞敏捷避让,擦肩而过时祁辞突然注意到,庞夫人满脸的孔洞之中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蠕动。
紧接着,一根根灰色的羽管便撑破那些孔洞,从庞夫人的皮肤下钻出,顷刻间便撑开了她浑身的衣裳。
庞夫人竟然化作了一只——母鸡!
“大少爷,我们走不走?”聂獜也注意到了庞夫人的变化,她挥动的双手也变成了粗壮有力的翅膀,扑扇着就要再次向他们冲来。
祁辞是越来越想不通,祁家究竟在发生些什么,这样的思考甚至令他没有让聂獜带自己离开。
庞夫人的身躯越来越膨大,她浑身已经长满了杂乱的鸡毛,眼睛也被鸡毛所掩盖,唯有那张嘴巴,还在不停耸动着:
“都是因为你!他才出事的!”
“你还我的儿子!”
母鸡翅膀扇动着风,重重地向着二人挥来,聂獜抱着祁辞从地上翻滚而过,一次又一次惊险得躲避。
但祁辞还是没有开口,让他带自己离开,反而还在观察着庞夫人……他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没来得及发生。
就在这时候,庞夫人化成的母鸡突然停止了动作,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开始变得痛苦,庞大的身体也蹲在了地上。
祁辞微微皱眉,他隐隐感觉到那个时间到了,但是自小很少接触家畜的他,并不能看懂这是在干什么。
庞夫人喉咙中的叫声,逐渐变成了母鸡“咯咯咯”的声音,而聂獜则适时在他耳边提醒道:“她……是要下蛋了。”
“下蛋?!”祁辞愣住了,然后就如同聂獜所说,随着一声更为痛苦高昂的鸡叫,一枚巨大的从庞夫人的身后滚了出来。
庞夫人立刻不再针对他们,而是转身用翅膀护着了自己的蛋:“纬儿……”
“我的纬儿又回来了!”
没说几句话,她的声音又变成了鸡叫,紧接着身体再次蹲在地上,发出那痛苦又尖锐的“咯咯咯”,又一枚蛋从她的身后滚落。
半人多高的蛋,很快就被庞夫人的翅膀聚拢成了一小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仇恨与痛苦,而是异常慈爱亢奋地数着自己的蛋。
“一个,两个,三个……”
仿佛那些蛋,才是她的全世界,才是她存在的价值。
祁辞闭了闭眼睛,不想再看下去,之前那隐隐生出的猜想又一次被证实了。
“我们走吧,必须快点到祠堂去,找到父亲。”
聂獜听到祁辞的话,什么都没有多问,结实的手臂稳稳地圈揽住他的身体,兽爪穿透墙壁翻出院去。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越来越多变成狗的下人,那些狗人用狂乱的犬吠相互传递着消息,在每条道路上对他们围追堵截。
不仅仅是它们,之前变成羊的小姐,变成猪的少爷,还有其他也变成鸡的夫人,也陆续出现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
原本在祁老爷的威压下,秩序井然死气沉沉的祁家老宅,现场充斥着各种动物的叫声,整个夜晚变得荒诞又可怖。
“穿过前面的小厅,就是祠堂了!”祁辞靠在聂獜的怀中,为他在黑暗与混乱中指着路,但当他们来到小厅上方时,祁辞却让他停住了。
“祁缪现在应该还在里面跟掌柜们议事——”
祁家每个人都乱了套,祁辞怎么都放不下自己这个唯一的同胞弟弟,但为了节省时间,他就让聂獜如同刚刚在祁缄院子里那样,掀开了屋顶上的瓦片,低头向下看去。
房间中的情形却血腥得超乎祁辞想象。
他的弟弟祁缪正坐在小厅的上首,原本爽朗的青年,此刻却顶着一张马脸,用变得细长的前肢,埋头在账本上刨着什么。
而那些坐在下面桌案前的掌柜们,每个人都对着自己的账本,他们的脖颈上长出了沉甸甸的牛头,身体也变得壮实又笨重。
他们的手握着笔,不停地在账本上写画,可是每落下一笔账,身上便被守在旁边的狗,撕咬下一片血肉。
掌柜变成的牛痛苦嚎叫,但又被头上带着笼头枷锁禁锢,只能乖乖地继续记账,然后等账目落成,就再被狗撕咬下血肉。
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已经流淌满了整个小厅,血肉的碎片被堆积在祁缪的脚下,但祁缪脑袋上的笼头,却使他也无法触碰到那些。
显然,这些血肉收集起来,并不是给他的。
它们只属于祁家唯一的主人,也是造成今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走吧,送我到祠堂里去。”祁辞再不去看任何了,他紧紧地抓住聂獜的手臂,在他耳边沉重地说道。
“好。”聂獜丢掉了手中的瓦片,跑起祁辞,弯曲着兽化的后腿在房顶间再次起跳,直至落入那重重高墙环绕下的祠堂中。
这里,与几个小时前他们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变化。
红色的喜轿仍旧停在天井中,坠着流苏的顶盖下挂着两盏六角宫灯,每一个面上都绘制着精美的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