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下车了,下车了——”
“怎么回事啊?”
“说是前头去滨城那段铁轨坏了,火车跑不了。”
“哎呦,这大冷天的,真是造孽……”
黑色的铁皮车头,缓缓地驶入海屯子这座破旧的小火车站,车头的蒸汽弥漫而上,融化了半空中纷飞而下的大雪。
车厢中的人们纷纷搬运着行李,拥挤着往车下走去,以往寂寥得没几个人会经过的站台,此刻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
站台上的老汉,裹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破袄,声嘶力竭地吆喝着,将人流往车站外引去。就这么忙碌了小半天,从车上下来的乘客才终于缓缓散去,他累得喘着起,捡了块没积雪的地儿,抽起了旱烟。
就在老汉以为火车上的人都已经离开时,他却忽然听到旁边的车厢里又传来动静,这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起身斥责几声,可话还没出口,就愣在了原地。
那男人穿着厚实的貂绒大衣,浑身被裹得颇为严实,就连面容都被一条围巾遮掩了大半,可唯独露出了那双鸳鸯眸,让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
老头手中得旱烟都掉到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要上去盘问几句,却见着那人得身后又下来个身形颇为高大的男人。
他好似完全不怕冷般,身上只是象征性地披了件外套,一手提着只巨大的行李箱,一手却搭在前面那人的腰间。
这样无言又亲密的动作,惹得老头忍不住侧目偷看,可不想却正对上那高大男人的目光,看似平静之中,却带着骇人之意,让老头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祁辞早已习惯了聂獜对外这般霸道,遮掩在围巾之下的唇角微弯,拍了拍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
聂獜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搂得更紧,大半个肩膀从后面贴上祁辞的后背,像是要将他包在自己的胸膛与臂弯间。
祁辞也没有阻止他的举动,两人就这样走出了这座小小的站台。
平漠城那晚,他们被寻晷强行带离,等到一切平息后,祁辞发现他们已经被寻晷带到了两年后的北方。
祁辞望着车站外,白茫茫的雪野,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寻晷这次究竟要他们做什么。
平漠城的事,始终横亘在他心头,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当年之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当年的四方星监。
他们有了上天降下的力量,成为了有财富、有地位的一方世家,却并没有因此而满足,不仅没有按照约定去管制执妖,反而在暗中勾结,最后弄出了那无法镇压的执妖,才知道害怕事情败露,会被追究罪责。
还有……祁辞更为在意的事,这件事竟然将当时还只是幼兽的聂獜牵扯其中。
当初在祁家祠堂,祁辞就怀疑过,自己与聂獜的相逢,不过是祁家人设下的陷阱,用他来引出聂獜身上的煞火,换来能升入天上索要星监的机会。
可现在……祁辞回想着那夜听到的表老爷的声音,他不得不怀疑,对方当年要他去找煞兽,想要得到并不是只有煞火……
他想要通过自己,从聂獜身上拿走更多的东西。
“怎么了?”聂獜察觉到祁辞脚步停顿,从他的身后低下头来,打量着祁辞的神色。
“没什么。”祁辞眼眸中的黯淡一扫而去,拉着聂獜扣在他腰间的手,走出了车站:“我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到,寻晷把我们弄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聂獜侧身为他挡着风雪,没有戳破祁辞的心思,只是伸手招来了旁边停着的黄包车:“雪越下越大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祁辞点点头,自己先坐上了车子,等聂獜放好行李后,坐到他的身边。
这车子着实不大,聂獜挤进来后就占了座位的大半,祁辞却并不觉得拥挤,反而十分熟练地靠在了聂獜的身前,由着他将自己纳入怀中抱着。
前面拉车的师傅跑起来,两人均是人生地不熟,只是要他挑处干净的旅店就好。
到底是北方,没多久外面的雪就下得更大了,祁辞透过黄包车的篷子,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街景。
这座北方的小城虽然并不繁华,但到底是能够通火车的地方,城中房屋林立,街上店铺也颇多,很有几分样子。
没过多久,黄包车师傅就将他们拉到了城中主道旁,一家看着门店整齐的旅舍。
祁辞也不挑拣,付过车钱后就走下来,可当他正要走进旅店时,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看到距离旅店不远的街道上,纷飞的大雪中,一座二层的破旧剧院,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招牌上还闪着几枚红色的彩灯。
“大观剧院……”他轻轻地念出了招牌上的名字,一瞬间风雪袭来,几乎要将他厚重的大衣吹开,幸好提着行李的聂獜及时走来,为他压住了衣襟。
大观剧院,这就是祁辞最后一刻,在冯管家幻化出的玉镜中,看到的那座剧院。
“哟,你们外地人也知道这里呀?”黄包车师傅一边数着钱,一边随口说着。
祁辞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装作只是寻常聊天般问道:“来之前听说过一点,这里有什么名气很大的表演吗?”
“有啊,”黄包车师傅抬起带着厚皮子手套的手,指了指旁边墙上挂着的,已经被风雪糊得不成样的海报:“最近里头出了个话剧叫《怨魂记》,可出名了,别说是我们海屯子,就是周围滨城、吉城,都有人过来看呢。”
“话剧?”祁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样偏远的北方小城,剧院不用来演地方戏,居然会用来演话剧。他诧异地走到墙边,不等他抬手,聂獜就替他擦去了海报上覆盖的雪沫子,只见上面画着一对青年男女,神情极为哀怨,背后站着许多人,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
“那话剧讲得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黄包车师傅底气没刚刚那么足了,“我就是个拉车的,能赚几毛钱养家糊口就不错了,哪有闲钱去看那个。”
祁辞听他这么说,倒也不意外,让聂獜又多给了他几个钱,自己则走向了剧院卖票的地方。
因着今日风雪不停,所以即使这话剧名气大,卖出去的票也不多,祁辞很快就买了两张当晚的票,然后才跟聂獜去了旅店。
这旅店虽然看着普通,但里面炭火却烧得很足,两人走进房间后,祁辞就迫不及待地将身上厚重得貂绒大衣脱了下来,站在生火的炉子边暖手。
聂獜放好行李,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他几步走到祁辞的身后,环拥着他的腰,伸手将他的手包裹住。
炉子里的火,也变成了颜色更深的煞火,房间顿时变得更暖和了。
“穿那么多手还是凉的……”
祁辞听到聂獜低沉的声音,向后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嘴角边也带上了笑意:“不过在外头站了会才凉的,我并没有觉得多冷。”
“再说……”他顿了顿,在聂獜的怀中转身与他四目相对,双手也探入了聂獜衣襟中,抚过他结实的胸膛:“有你给我暖着,一会就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