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与佛有缘
第59章与佛有缘
程三五哈欠连天,牵马缓步而行,将要离开平康坊时,忽然听见远处循墙一曲那边传来喧闹声,几名提着棍棒的打手与自己擦肩而过。“发生何事了?”程三五随便询问一旁路人。
“听说是有两个老头把一名妓女拐走了,鸨母这是派打手把人追回来。”路人摇头发笑,显然看惯了类似情形。
程三五望向循墙一曲的低矮屋舍,远没有天香阁那般富丽堂皇,能来这里拐人的老头,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家伙吧?
没有理会此等闲事,程三五回到崇仁坊的昆岗院,正好见到苏望廷与长青正在备马。
“老程,你可算回来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平康坊接你。”苏望廷上下打量,略带疑惑道:“咦?我原以为你定是满面春风,怎是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
“唉,别提了!”程三五摆摆手,原本正要诉苦,可想到阿芙的威胁言语,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怎么?那天香阁的花魁娘子模样好看不?”苏望廷打趣般问道。
“好看是好看,可是招惹不起啊。”程三五揉了揉肚子:“有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后厨备了一些,我去拿。”苏望廷笑着走开,轮到长青上前,一脸看好戏的神色,阴阳怪气道:“我料想程兄身经百战,应是花丛老手、风流游侠,天香阁那花魁娘子纵然能教人骨枯发萎,程兄也不至于一晚上就丢了半条命吧?”
程三五掩面坐下:“我算是认栽了,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鬼精。”
长青毫不意外:“你也不想想,能在长安这种地方混出名堂的青楼女子,又岂会是平凡人物?说不定她们就背靠着某些大人物,以声色献媚是这些青楼女子最微不足道的手段,我敢料定,她们是充当各路权贵之间的掮客。”
“我哪里懂这些破讲究。”程三五连连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游仙令,发起狠来:“等你明年考中道举,我请你去一趟天香阁,一定要找回场子!”
“不去。”长青负手言道。
“为何不去?”程三五言道:“我可是听说了,这长安科举开榜之后,及第士子都会到平康坊庆祝,道举想来也差不多。”
“我要是流连妓馆、沉迷声色,那这道岂不是白修了?”长青严肃道。
程三五笑了一声:“要是沉迷声色就会妨碍修道,那这道只怕真是白修了。”
“你一个粗人、俗人,当然不懂!”长青冷哼一声,微微昂首解释起来:“道门虽不像佛门那般,要人捐弃父母妻子、出家修行,然而沉湎欲河,终究是被牵扯精神。想要有所成就,还是要置身方外、处居林泉。”
“我听懂了,就是要缩在山沟沟里。”程三五反问道:“那你为啥来长安?”
“我——”长青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只得强装镇定:“我自然是来赴道举,有道籍箓书,日后行走起来也方便。”
这时苏望廷回来,端着一盆余温未散的蒸麦饭,撕成细条的肉脯夹杂其中,还浇了一勺豉酱。
程三五接过饭盆,狠狠扒了几口,嘴角沾着饭粒,对长青言道:“你都说要缩在山沟沟里了,那还要道籍作甚?官府这么闲,成天往山里查户籍?”
“比喻、比喻!那是比喻,你懂不懂?!”长青抓狂起来:“置身方外不是要一辈子缩在山林之中,而是能够随意出入红尘,并且不受尘网所羁。要是道法足够高深,当然可以不顾世人目光,但没必要惹来无谓麻烦,我这是和光同尘、处浊顺俗!”
“扯淡!”程三五说话喷出米粒,长青赶紧躲到一旁,看他晃着勺子指指点点,口中含糊道:“我看你就是舍不得权势,要去当大官!”
苏望廷赶紧劝和:“老程你吃饭就好好吃,别喷得到处都是!人家长青有志向,哪像你,就图一时爽快了事。”
程三五被说了一句,耸了耸肩埋头猛吃。倒是长青被道破心思,不由得低头自省。
苏望廷瞧了长青一眼,以他阅人之广,自然看得出长青来长安赴道举,定是想藉此为进身之阶,怀有长远心思,并非那种隐遁山林的清修之人。
程三五转眼就将一盆拌麦饭吃完,给自己倒了一碗清水漱口,然后问道:“你们这是准备去见王大首富?”
“不错,老程你也一起来。”苏望廷点头道。
“出发,我也去瞧瞧那王大首富是何等样人!”程三五饱餐一顿,萎靡尽消,立时变得兴致勃勃。
……
长安除却百八里坊,人烟最稠密之地,当属东西二市。其中西市多是来自西域的胡商开行设卖,邸店肆业鳞次栉比,所售货物偏向市井平民所需。
而由于靠近长安城东北那一片达官显贵的宅第,东市自然也平添三分贵气,除了有蓄养歌姬舞女的酒肆,也有雕印书籍、织造锦绣这类名贵行当。
苏望廷与王元宝相约之地,就在东市东北一隅的放生池旁。此地原本是安顿进京述职官员的客邸,王元宝相中此处能与各地官员往来,于是在寸土寸金的东市角落,造了一座临水佛寺,水榭楼台兼具精美与素雅,极是符合信佛卿贵的挑剔格调,因此引得许多官员仕女来此参拜礼佛,顺便行放生善事。
王元宝也算信佛之人,待客大多选址于袛园精舍,长安内外的佛寺尼庵,无一例外全都受过王元宝的供奉,其善名自然经由大小比丘称颂赞扬,因此还多了个“善财居士”的诨名。
当苏望廷一行来到这普济寺外,经过通报便有僧人主动出门相迎,领着三人直入寺内一间单独禅房,王大首富正端坐蒲团上,翻动经书,嘴唇开阖、无声诵念,旁边有一位黑衣僧人正在煮茶。抬眼见苏望廷来到,白面黑须、面容和善王元宝移开经书,他一袭米白布袍,手执念珠起身道:“苏掌事来到长安,元宝未能亲自相迎,实是罪过。”
苏望廷连忙道:“苏某不过偏鄙小人,不敢劳动王居士大驾。”
在普济寺这地方,王元宝不能是老爷、首富这些身份,只能是居士,此人看似神态随和,但谁也不敢荒废了规矩。
“这位是程三五,苏某得力亲随。”苏望廷介绍起同行二人:“这一位是长青先生,乃嵩岳伏藏宫达观真人座下弟子。”
听闻达观真人名头,王元宝两眼一亮,眸子扫过,迅速打量长青,并拱手问好:“听闻达观真人得陛下召请,将要入宫宣讲道法。今日有幸与先生一晤,足见真人仙风雅望。”
苏望廷听到这话,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是尤为震惊。达观真人受皇帝召请这么重大的事情,长青居然没有跟自己透露,莫非是对自己仍不信任?
长青则拱手道:“师父觉得我阅历不足,特地命我下山行走,博览人物、增长见闻,目前正与苏掌事同行。”
这话语气平淡,然而一位将受皇帝召见的仙师,他的弟子自然是最适合结交往来的对象,这样的人跟着苏望廷,无疑是大大增添了分量,让苏望廷说起话来也有底气,立刻消除他心中一丝疑虑。
王元宝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即便惊异,也只是在眼中一闪而过,当即让三人落座,有年轻沙弥端来蒲团。
“苏某不才,有一件事物想要供奉给普济寺,只是目光浅短,不能辨识,唯恐亵渎菩萨,还请王居士代为评鉴。”苏望廷手中捧着木匣,内中自然是送给王元宝的礼物。
在佛寺这种清净场合,旁边还有高僧煮茶烹茗,氛围脱俗,大谈送礼实在是煞风景,苏望廷因此编排出这么一个理由,起码在场面上能应付过去。
王元宝表情如常,接过一旁递来的黑瓷茶盏,置于鼻尖轻嗅一番,随后才慢条斯理地微笑道:“苏掌事在西域经营生意多年,想来是不世出的宝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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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佛面前,不敢僭称宝物。”苏望廷打开木匣,从中取出绸缎包裹,解开之后露出一个形似钵盂的器皿,看着像是白玉质地,通体无瑕、腻光欲滴,仿佛半轮月光,垂望一眼便觉心头澄澈。
“这是……大磬?”王元宝认出此物是佛门法物,诵经之时以木棒敲击,引导经韵起落快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