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错误
承认错误
银再次醒来的时候,闻到了白粥的香味。眼帘挣扎了一下,睁开了。
今日的视野基本恢复了正常,银小幅地转了转脑袋,发现了自己正身处一间没有窗户的密室中。这间密室的布置极为简单,而此刻床头放着一碗粥,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小心地动了动手臂,却立刻感觉身体要散架了一般到处酸痛。银不自觉地倒抽一口冷气,直到此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
会一直这样吗……动不了了吗……
暗淡了眼神,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却因为身体的水分不足而没有流下。
密室的门被人推开,是凌光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银听见了开门声的时候立刻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将自己此刻的情绪暴露给别人,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刚刚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因为闭眼的动作而被挤出、落下。
凌光放下药碗,轻轻坐到了床沿上,伸手在银的手腕脉搏处一探,“身体感觉很难受吗?”他自然看出了自家徒儿已经醒了。
银小幅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即使身体痛得要散架,即使每呼吸一口气肺部都要痛好几下,他也不会说出来。
凌光擡手轻轻揉了揉银的脑袋,拨乱了本来已经理顺的头发。“哪里不舒服要告诉为师,这样才能更好地医治。”说话间,凌光已经掀开了被子,俯身抱起了躺在床上的小少年,将他调整至靠着床头坐着的姿势,再次盖好被子。
银被师父抱起的时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自己从小就不喜欢被人照顾,所以也没被人抱过。此时被师父抱起,心底的反抗其实是因为害羞。
不过,银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是渴望被人照顾的,每一次理智奔溃的时候,都是他最粘人的时候,只不过这些记忆被自动地扫入了不被注意的角落,不去刻意回忆就不会察觉到。
被师父抱起的惊讶也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姿势的变化,大脑的供血没能跟上这么大的变化,脑中突然天旋地转,难受地他闭紧了眼睛,脑袋不由自主地靠进了师父的怀里。
凌光察觉到了银的不适,有意地保持着扶着他的姿势,也不点穿,耐心地等着银缓过这一阵晕眩。
因为姿势变化而导致的脑补缺血并不会持续太久,很快银就自己缓过来了,睁开眼睛,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正靠在师父的手臂上,习惯性地想要推开,却又一次被全身经脉的刺痛激得“嘶”了一下。
凌光心领神会,轻轻帮银调整了姿势,让他安稳地垫着枕头靠坐在床头。做完这些,才端起了白粥,“小银,稍微吃点东西吧。这药空着肚子喝不好。”
再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可能“废了”,银此时有些无精打采的,低垂着目光,没有给凌光什么回应。
凌光无声地一叹息,端着碗在床沿坐下。白粥出锅已经有一会儿了,此刻正好是不烫不凉。小心地舀了半勺,递到银的唇边,“多少吃一点吧,你已经昏迷了十四天了,再不好好吃点东西,身体会撑不住的。”
十四天?
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惊讶反映在了眼神的变化中。
“来,吃点吧。”凌光将勺子伸了过去,甚至忍不住想要用勺子戳戳自家安静下来很可爱的小徒儿。
银顺从地张口,含住这小半勺粥,稍许尝试了两回成功咽下。这一点点粥,与其说是粥,倒不如说是米汤。自己昏迷的这几日,想必师父也曾给自己喂过水,不然滴水不进这么久,人是无法存活的。
凌光也不敢给银吃太多,他很清楚银的胃部被损伤成了什么样子,几乎已经无法消化任何东西了,这几日被他用药物修复了一些,但眼下还是不能多吃。
喂银喝了几口粥,凌光放下了粥碗,换了药碗端起,“药有点苦,但你现在不能吃蜜饯,忍一忍。”
银微微点头,以前他每次吃药都吵着要糖葫芦,其实并不是怕苦,只是找个吃糖葫芦的理由罢了。
药碗很小,但是这小小的一碗药都是精华,那苦涩的味道超过了银曾喝过的所有药。勉强咽下,但口腔里残留的药味害他作呕,险些把咽下的全都吐出来。
凌光伸手轻轻替徒儿顺着气,“要喝点粥冲淡一点药味吗?”
银轻轻摇头,他已经喝不下了,或者说,这会儿他感觉到了胃部的疼痛加剧了。正是剧烈的胃痛害得他精力不济,呼吸也有些凌乱。
凌光意识到了问题,安抚着徒儿的手移到了银的胃部轻轻揉着。
“师父……”银轻轻开口,依旧只有气音。此时,加之胃痛的折磨,眼神有些迷离,唇色也泛着白,“不用了。”
“不痛了?”凌光虽然这么问了,但他从按揉时手下传来的感觉就知道不可能,银这会儿定是痛得厉害的。
“是我……罪有应得,活该。”银的视线落在被子上,没敢去看师父的反应。如果说昨天他的思维还没醒过来,那么今天他是真的醒了,他估计师父还不知道发生的事情的真相,若是师父知道了,定不会再对他这么好的……
“说什么傻话呢。”凌光擡手轻轻戳了一下银的额头,“有什么事,去解决就好了。和治病有什么关系。”
凌光这脱口而出的话,却让银愣住了。从来赏罚分明,对他很严格的师父,竟然也会说这么“包庇”他的话吗?
“小银,想什么呢?”凌光一边替徒儿揉着肚子,一边注意到了他愣神的模样。
“师父……”银忍着胃部的疼痛,勉强支撑着精神,只有气音的话语还暴露出了他稍许有些急促的呼吸,“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么想?”凌光没有直接回答,许是因为他确实知道自家徒儿是可能有问题的。
“我差点,囚禁了哥哥……还……让人,围攻师姐……我也,伤了小李子……”银的意识被胃痛折磨得时断时续,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凌光的怀里,但还是说出了发生的事。
小李子指的是离未生,因为离未生的真名姓李,银从小就喜欢喊他小李子,特别是在师父面前的时候。
听到这样的回答,凌光确实是意外的。几天前无枉的人传来的书信将责任全部推给离未生,而此刻徒儿却将一切归咎于他自己。
“小银,还是放不下小时候的事吗?”凌光一直知道自家徒儿因为被“抛弃”的事,而记恨着他的兄长,或者说,起初银是想去问问哥哥为什么要那么做,但在长年累月的分离中这件事成了执念,越走越偏。
“我不知道……”银闭着眼睛靠在凌光怀里,胃里痛得他额前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我以为,我已经不在乎了……可是……”
“那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凌光没有继续深究。
银的呼吸有些颤抖,这是因为胃里太痛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攒了力气回答:“小李子,应该没事……师姐,不清楚……哥哥,可能出事了……”
银还记得昏迷时听到的那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他知道自己是被她带到洛阳来的。起初他以为是哥哥丢下了他,但想起那时候哥哥从对面屋顶飞过来替他格开离未生的攻击,哥哥明明是在乎他的,一定不会就那样丢下受伤的他。那么,哥哥一定是出事了才没能一直陪着他。
“他应该还活着,”凌光半是安慰半是推测,“我是说,你的兄长。这几天江湖中很多人在说蝶梦的影和月灵一起失踪了,月灵的妹妹星灵在现场捡到了你师姐的指尖刀,以为是她绑架了他们。但,余丫头早就搞丢了指尖刀,这件事明显是嫁祸。现在影和月灵虽然失踪,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还活着。”
余丫头指的是余霁,银的师姐。不过余霁并不是凌光的徒弟,而是他的师侄女。
“还活着……那就好……”银轻轻地道出这句话,方才一直强撑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彻底涣散,再次昏睡过去。只是,紧皱的眉头与苍白的唇色,暴露了他依旧痛得厉害的身体状况。
凌光自然察觉到了徒儿再次睡去,但继续替他揉着肚子,掌中一直以内力缓解着他胃部的抽搐。直到银紧皱的眉头展开,才小心地扶着他躺下,塞好被角,转身收拾了两只碗,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