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选择
做出选择
此时江湖上的头等大事是与火神教的厮杀，而其他的任务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考虑到要快速挣钱，银在挑选任务的时候稍微考量了一下，距离必须要近，而一次的赏金尽可能要高。权衡下来，最适合作为第一笔收入的，是去岳州城里解决一个为火神教提供火药的商贾。
这个任务唯一的难点是，虽然大家怀疑这个商人在支援火神教，但是暂时没有证据。因此，夜莺和蝶梦的人都不适合动手，毕竟蝶梦扮演的是戍边军的角色，而夜莺也有守护江南的宗旨，都不能滥杀无辜。
但是，这并不是银需要担心的，他们无枉背后有朝廷的势力。只要他们不和朝廷对着干，即使错杀几个人也是没关系的。
趁着夜色，银翻墙溜进了那个商贾的大宅。作为杀手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了这间宅邸里有很多会武功的人，他们似乎在看守着什么。这样看来，即使不是运输火药，这家人也是有问题的。
足下轻功一点，无声地跃入了主院。房里已经没有亮光了，想必那个商人是睡了。
小心地靠近，银却听见了有些声响从房间内传出来。似乎是有女子娇柔的喃喃，还有男子低沉的耳语。
搞不懂里边在做什么，银轻轻跃上屋顶，打算等屋内安静了再动手。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银差点在屋顶上睡了一觉。虽然说他现在感觉身体比之前舒服很多，但终究不是痊愈，这么长时间保持警惕，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很深的倦意。
终于等到屋子里安静了，翻回走廊里，轻轻推开门。这间屋子的卧房里一团糟，有两人的衣物凌乱地落在地上，房间里还有一股混合着汗水和胭脂的怪味儿。
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一点儿也不搭，脑满肠肥的中年商人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不过，银并不关心着两人怎么凑到一起的，此时他无声地提起了利刃。面对睡着的目标，是再简单不过的任务了，只需要手起刀落，割破这个商人的颈动脉就够了。
白刃落下，在即将触碰到商人皮肤的瞬间，银突然感觉闻到了血液的腥臭味。但是，刀还没有划开对方，显然这股气味并不是现实存在的，而是来自他的记忆。
感觉到气味的一刻，银的手上一抖，落下的刀刺在了商人的肩头。
“啊！”感觉到了疼痛的商人惊醒过来，立刻大声喊人。
银却在刀尖刺入商人皮肉的时候，胃里突然泛起了恶心，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跪倒下来吐了一地酸水。得亏他晚饭没吃，不然也要全部吐出来了。
“啊！”这一声是女性的尖叫。
伴着响起的尖叫声，有喷泉般涌出的血液浸透床单被子，在地面流淌开来。浓重的腥味再次刺激了银，撑在地上吐得几乎背过气去。
意识稍许有些模糊中，银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还没睁眼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药香，这个味道，是师父。
当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银已经被凌光带着从窗口跃出，白影在宅邸落下几个残影，两人早已逃之夭夭。
回到师父的药房，银的呕吐已经止住了，但是肚子还有些不舒服想吐的感觉，吃了师父给的药丸才稍微好了一些。
“怎么会这样……”银是自言自语着的，他本想挣了钱就能还上一部分药材，可他竟然会失手，而且还搞得这么狼狈。明明以前从来没感觉的，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果然是因为小时候那件事吗？再次想起那个山洞中的场景，那并不存在的腥臭味又浓郁了起来。“呕……”这下子就连药丸都止不住呕意了。
“小银，已经没事了，什么也不要想，回神，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是哪里？”师父又在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了，果然当初冬至那天师父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题，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回想起那件事吧。
“师父，我……是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了……”他本来就只会杀人而已，如今却连面对鲜血的能力都失去了，他已经什么也做不成了。这样的话，就永远无法还清了。
“小银有没有想过尝试别的生活方式？比如跟着为师一起行医？大夫的收入也不少的。”凌光是有这个打算的，让小徒儿去收集药材，顺便就是在教他一些关于草药的知识。
“那样，太久了。”医术不是一两天能学成的，等他能够靠行医挣钱，怎么说也要三年五载。他是真的撑不住的，现在醒着的每一刻他都不敢让大脑思考任何事，不然就会满脑子都是想死的念头。他怕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无法控制自己，以至于让与师父的这个约定落空。
“师父，现在打得最惨的是哪里？”银突然认真地看向师父。
凌光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岭南吧，那边气候湿热，很多人受到瘴气影响，很难应付当地投靠了火神教的门派。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我要去。”银已经下定决心了，“师父说过，正常人看到杀戮都会感觉不舒服，杀手们也只是习惯了而已。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如果置身于那样的环境无法逃离，一定能习惯的。”
“小银……”师父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做如此决定，呆住了许久没有反应。
“师父，让我去吧。再说了，有些药材生长在岭南的密林里，早晚是要去一趟的。”用最短的时间，收集所有的药材，这是唯一的办法。
“唉……”凌光长长地叹了口气，流露了不舍的目光，但终究咬咬牙答应了。移开视线道了句，“今天很晚了，好好休息吧。岭南的事，明天再说吧。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银只是低着头没有回应。要完成与师父的这个约定，偿还这些药材，他必须逼迫自己。虽然师父没有限制时间，但是他却知道，他的理智是撑不了多久的，一旦他想做点什么事，成为了执念的话，他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就像他尽管不想伤害哥哥，但却一次次做出那样的事。
于是，这一年的八月底，银离开了洞庭，独自前往岭南。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韩念月将他的计划告诉了她的哥哥，而她的哥哥是会武功的。于是远远地跟上了自以为独自远行的小少年，假装是萍水相逢，在小银初到岭南的日子里照顾了他很多。
而这个小少年从来是对自己极狠的，他既然决定了要让自己再次对血肉麻木，那就即便吐得再厉害，都要坚持留在遍地尸骸之中。他当然也不傻，来到岭南自然不是要上阵杀敌，而是去帮着处理尸体，既不至于让自己随随便便身处险境，又能起到磨练的作用。
仅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银就能够忍受着恶心的感觉帮着别人对付火神教的人了。虽然无法像以前一样毫无感觉，但至少他已经能够忍耐。
那之后，银离开了岭南，取道南疆，将南边这一片穷山恶水中的珍贵药材都采了来，顺便还一路做了些悬赏任务，挣了不少钱。
这段时间他的心里只有采药，就连年关到了都没有察觉。那一年的除夕，银是在苗疆的山林里度过的。
他是真的太过执着于药材了，以至于忘记了年关，也忘记了自己的生辰，这对于他而言，是这辈子第一次。那一年的生辰之日，他正在南疆的石林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他踏足南疆，师父和韩念月就一直远远地跟着。
凌光是担心小徒儿会在南疆遇上巫师蛊师灵术师之类，那都不好对付。
而看着执着于采药，已然忘记了今夕是何夕的小银。韩念月有些担忧，“这孩子不会真的打算把药材集齐，然后……”
凌光也有些无奈，轻轻叹息，“慢慢来吧，比起一开始已经好了很多了不是吗？心理的问题，有时候可能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目的不是要治愈，而是和解。让他慢慢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吧。”
六月底，银来到了昆州，登上了那里的雪山，寻找雪山中的冰玉莲。在雪山深处的一个悬崖上，他看到了长在峭壁上的花儿。
趴在了雪地上，身下是一片刺骨冰寒，但是努力地伸出手去，还是没能够到。小心地往悬崖外挪了一点，指尖扫到了花瓣的尖端，还差一点。探出了更多的身子，伸手，够到了！
用力拔出生长在石缝间的花儿，身下的积雪突然滑动了一寸，紧接着整个人失了重心，坠入了悬崖。
在身体失重的瞬间，银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