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初醒
大梦初醒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师姐挥手张开了结界，暂时挡住了敌人。
“你不能再乱用灵力了。再用下去，你会死的。”或许是因为久病成医，银已经注意到了师姐的呼吸不对劲了。
就算她有强大的灵力，但是用过血染河山那样的招式之后也是需要休息的，这样连续作战迟早会诱发她的心疾。
事到如今，身份暴露什么的……管不了了！银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藏在斗篷下的银月扇。下一刻却被离未生按住了右手，阻止了他的企图。
“离未生，把他带走。去岳州，找师叔。”师姐向离未生下达了命令。
“那你怎么办？”毕竟是战友，离未生也有些担心师姐。
“放心吧，昙族的女孩，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你们都给我逃出去！”师姐笑得很自信，但是结界上突然裂开的缝却怎么也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银试图挣脱离未生的钳制，“是我要来的，断后也该是我！”任性了一辈子了，最后怎么说也该承担起一回责任吧。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让别人为此送命呢？
“啊……”然而，银非但没能挣脱，反而被离未生一把抓起，背到肩上，扛了就走，“小李子，你放我下来！”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怎么可以这样。生气吗？难过吗？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就好了。
嗯。
那就忘了吧。是他们抛弃了你，明明说过在乎你，却没有一个肯与你共进退，每一个都丢下了你。
嗯……
在“撒娇”般踢打着离未生，试图让他放自己下去的时候，银的脑海中突然飘过了一些奇怪的念头。试图挣脱的动作停下了，突然的晕眩几乎要夺走银的意识。
在残存的知觉消失前最后一刻，银的视线捕捉到了最后的画面：师姐的结界碎了，灵力的碎片化作了绯色的彼岸花，宛若飞溅的鲜血。而师姐与她的爱人被逼到了悬崖边，相拥着一跃而下。
忘了吧，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嗯。
银缓缓合上了眼睛，在离未生的背上陷入沉睡。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变得难以辨认。
但是，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已经下过决心，这最后一次，一定要负起责任来的！他怎么可以逃走，怎么可以逃避，怎么可以再次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他去死？更何况，他本就是要死了的人，怎么值得师姐她们做到这一步？
等等。
刚才为什么会想“怎么可以再次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他去死？”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明明不记得，可为什么在这片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意识会如此自然地顺出这样的念头？
银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几个画面，一个农家妇女被三把刀贯穿胸膛的瞬间、哥哥跑入火海中的背影、亭岚拦住了一伙追兵的身影……
这些是什么？
是幻觉。
不对，头好痛！
“呃……”在昏迷中，当银注意到了这些画面并非幻觉的一刻，剧烈的头痛让他低吟出声。这突然且强烈的痛感，像是要生生将他的脑袋掰开、搅碎、挖出点什么来一般。
在昏迷中，即使有还魂丹的药效加护，银都已经痛得开始呼吸困难，额前不断地滚落冷汗，身体发起了高烧，却不断打着寒颤，四肢不自觉地抱紧了离未生，想要汲取更多的温度。
此时，银正伏在离未生的背上，被带往岳州的方向，先往凌光那里。
而银的意识则在高烧中坠入了记忆的最深处。
他的爹娘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从他两岁开始，他们一家就一直在逃避追杀。那一天，他们在逃跑中走散了，小小的他被娘亲抱着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睡得香甜。
“小砚乖，不要发出声音哦，娘亲很快回来。”娘亲在他的额前落下一个吻，将熟睡的他藏进了一堆草垛中间。
“……”幼童无法理解发生的一切，仅仅是偶尔睁开睡眼的瞬间，捕捉到了娘亲最后的样子。但他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仍旧等待着再也不会有的娘亲的温暖。直到，彻底忘记发生的事情，却依旧记得曾经在等待着什么，却最终没能等到如约而至的那一刻。
还有四岁生辰那天，那个黄昏与哥哥在村庄里玩着捉迷藏，看着哥哥到处找不到自己着急的样子，他开心地笑着。而哥哥闻声而来，抱起了躲在草垛后的他。
依偎在哥哥怀里，听着哥哥说起隔壁村丢了很多小孩，丢了就是找不到了的意思。
他丝毫没有察觉事情的严重性，还轻松地说着：“哥哥会找到我的呀。”
而哥哥也温柔地回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然而，就在那一夜，火神教杀入了他们的村庄。爹爹将兄弟两人藏进了地窖，但听着火神教的人搜查房屋，哥哥知道他们终究会被找到，于是假装平常的样子，“小砚，我们在这里玩捉迷藏吧。去藏起来，不许自己出来哦。”
“哥哥一定要找到我哦？”不安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袖，他其实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嗯。快去躲起来。”哥哥擡手捂住眼睛，抹去了溢出的泪水。听见了腌菜的瓦罐那边一阵淅淅索索，知道是弟弟已经藏起来了，口中的倒数归零，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地窖。
“哥哥……”他从瓦罐的缝隙里看到了哥哥离开的背影。
被留在地窖里的年幼的孩子不明白火神教是什么，不明白上面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在等待着哥哥来找他，直到忘记了哥哥当时的神情，忘记了那天的所有细节，仍旧记得他在等待着被找到。在那之前，“绝对不许自己出来”，所以哪怕是置身火海，哪怕是大雨积水漫过了脸颊，也绝对没有移动一步。
还有十岁那年，他和卿云、绪风、亭岚一起去一个山寨执行任务。结果因为卿云的不小心，他们暴露了行踪。卿云和绪风被困，他和亭岚逃了出来去搬救兵。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下山的路有一段被洪水淹了。他们正想着怎么过去，后边追兵已经来了。
“小银，逃出去！”
“那你怎么办……”
没有回答，只见堪堪砍倒的树木，还来不及做成筏子，就被亭岚丢入泥水中，然后，下一瞬间，他也被抛了出去，落在了浮着的木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