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韩念月去厨房煎药了，凌光也离开去取药了。
房间里只剩下烧得迷迷糊糊的银，在意识混乱中，银还是感觉到了身边空无一人的凉意。擡起的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着，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手中怎么也触碰不到东西的感觉，令他更加不安，拼着一股劲睁开了眼睛。一片茫然，视线缓缓聚焦起来，五感也随之恢复。
燃着昏暗的油灯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的大雨还在拍打着屋檐，厚厚的被子也完全阻隔不了雨夜的寒冷。或者说，是他心里的寒意。
身上因为高烧而燥热不安，心底却因为难以控制的悲伤而冰冷。银侧躺过来，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被母亲抛弃的那天、被爹爹和哥哥抛弃的那天，都下着这么大的雨。现在，就连师父都不要他了吗？
“轰隆隆”窗外猛地炸开一个惊雷，狂风吹开了窗户，将瓢泼的雨水送入房间。
银从被窝里探出头，呼吸困难的感觉让他脑袋晕乎乎，看事物时有点天旋地转。
脑袋搁在枕头上，半张着嘴，一开一合地吐着气。眼前开始恍惚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在幽州的那个雨夜，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吧？
“哥哥……”轻声自语，他好像，如今最后的愿望就是向哥哥问清楚四岁生辰那夜的事情。
“咳……”银试图撑起身，但肺里的阻塞感令他想要用力咳嗽，将异物呛出。然而，心脏的无力感却令他连咳嗽的力气都几乎失去了。
擡手捂住胸口，心烦意乱地揪住胸口的衣服。如果可以，真想把这颗心捏爆算了。但他只能用力咬紧嘴唇，靠着痛觉定了定神，睁眼看向窗外，起身下床，一步步走到了窗边。
在窗口擡手，接住了打入屋中的雨水。银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擡头看着昏暗的夜空，“就这样吧。”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银在窗框上一撑，爬上窗口，翻出了窗外。但在翻窗的过程中，胸腔里的憋闷感夺走了他的力气，手臂一颤，整个人直接滚了下来，摔在了满是泥泞的小院子里。
但现在没时间休息了。
银翻过身来，双手撑着地支起了身体，再扶着墙重新站起。肺里被异物填满的窒息感更甚了，心脏已经着急地乱跳了，此时的心率几乎是平时的两倍还多了，他的眼前已经因为缺乏新鲜空气而布满了黑白点点，看不清东西了。
擡起左手按在胸口，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找回对肢体的控制，一步步朝着外边的山林走去。
这漫天的雨和隆隆的雷声，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直到走入林中，韩念月都未曾察觉他的离开。
当韩念月端着退烧的药回到房中，里边已经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窗前的地面被雨打湿，窗外的泥水中留下了长长的脚印，却也因为大雨的冲刷而变浅了不少。
“坏了！”韩念月将药碗在床头放下，转身抓起伞，出门冲入了大雨中。
韩念月在路上遇上了回来的凌光，凌光得知了银跑丢了的消息，立刻让韩念月顺着脚印去找，同时，自己转身往凌光阁去喊人帮忙了。
此刻，银正在山林中跌跌撞撞，呼吸越发地短促了，而雨水扑面而来，他一吸气就会吸入雨水，害得呛在鼻腔里酸涩肿胀。
身体已经差不多撑到极限了，肺部似乎整个被堵住了，即使吸一口气都很是勉强。
脚下步子踩出去已经完全没有踏在实地上的感觉了，身体摇摇晃晃地，终是在一处陡坡脚底打滑，摔倒时便因为突然的心惊而闭过气去了，身体却仍旧滚落了陡坡。落地时后背撞在了树干上，这一下冲击反倒是呛出了一口血痰，暂时救了他一命。
“小可爱，你在哪？”此时的北邙山中，很多人都在帮忙寻找，因此韩念月没有喊银的名字。
“小少爷……”罗掌柜和凌光阁的伙计们也在找人。
“小兄弟，喂……听得见吗？听见了回一声！”卿云也跟来帮忙。
雨水已经将脚印冲刷，他们已经失去了线索，唯有向着大致的方向继续前进。
绪风一向沉稳，此刻也是最冷静的。唯有他发现了坡上打滑的痕迹，陡坡下的密林加之夜色的掩护，根本看不到下面有没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在远处杂乱无章找人的大伙儿，绪风独自跃下陡坡。
“小银，醒醒！”银在马上要断气的边缘听到了有人的声音，感觉到身体被人扶起、轻轻晃动。
“……”银试图发出声音，但是肺部的肿胀让他连一点儿气音都发不出来。
“小银，我送你回去。”这是绪风的声音，这一次银判断出了说话人的身份，也听清了他说的话。
不要。虽然想这么说，但是银完全发不出声音，就连摇头的动作都做得费劲，还几乎没能看出幅度。
“不回去？”绪风竟然看懂了，“可是前辈他们都在找你。”
银只是继续摇头。其实他已经有些无所谓了，自己现在这种只剩一口气的状态，哪儿也去不了，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可心底却还是不愿回去，既然师父不想要他了，他不希望到最后还要麻烦师父。
“好，那不回去，我带你找家客栈，换身衣服，好不好？”绪风妥协了。
这一次，银没有做任何反应。其实他只听到了“不回去”，便心中释然，意识抽离了。
绪风小心地背起了浑身烧得滚烫的银，脚下轻功点地，三两下跳回了山坡上，避开了其他人，径直找到了凌光前辈。
“前辈，请你赶紧救救他。”绪风来不及解释，直接让凌光查看银的状态。
凌光也是二话不说，指尖聚力在银的几处穴位上点下，保住了小徒儿最后将断未断的气息。“走，先回屋里去。”说着，抱过了徒儿，飞身穿过山林回了小院中。
此刻，其他人还在外面找人，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凌光将徒儿身上湿透的衣物褪下，然后掌中运气，将内力注入徒儿体内，祛除雨水的湿气和寒气，也用内力轻轻冲击徒儿肺部淤积的雨水和浓痰。
“噗……咳，咳，咳……”随着凌光用力的一掌拍下，浓稠的血水自银的喉间冲出，暗红为苍白的皮肤染上血色。
凌光看向一旁的绪风，擡手指了指床头的一碗药。
绪风会意，端来了药碗。
这是韩念月之前煎的退烧的药，凌光扶着徒儿的身体，小心地将药喂下。好在经过他内力的调理，小徒儿此刻虽然没有恢复意识，却能够吞咽口中的药汁。
“你在这守着。”凌光为徒儿披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扶着徒儿靠在床头坐稳。让绪风在此看护，自己则去煎针对肺部炎症的药了。
随后，虽然喂了对症的药，凌光还是费了几根芦管，替小徒儿吸了好几次痰，这孩子的呼吸才稳定下来。
待到银的病情得到了缓解，绪风才上前将之前的事告诉了凌光，“我找到小银的时候，他不想回来，但我知道只有前辈能救他。前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凌光深深叹了口气，擡手覆在银的额头上，温度还是很烫。“绪风，你觉得，这孩子真的喜欢做杀手吗？”